早上八點。
陳青山忙了一晚上,睡了幾個小時就匆匆忙忙的來到辦公室裡。
桌上堆著一沓等著他簽字的檔案,他坐下來,開始一份一份看起來。
忽然,桌上的座機響了起來,他放下筆,有些納悶的接起電話。
這電話是群眾熱線,但從他上任這些天來看,這熱線完全沒用,根本沒有群眾打進來。
難怪不派人專門接聽,合著就是個擺設而已。
“喂,這裡是反貪局。”電話那頭許久沒出聲,他原本想掛了電話,想了想還是開口。
“你是新上任的局長,是吧。”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好像鬆了口氣。
從昨天下午一直斷斷續續給他打電話,總算是接了。
“是,你是?”他聞言,忍不住反問了句,聲音中滿是疑惑,臉上的表情卻波瀾不驚。
難道是那些老狐狸派的人?平常哪會有人想到打這個電話?
“我在西郊廢廠房,你派人過來,我這裡有何勇的線索。”那邊的人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何勇待會就來,他肯定不是一個人來,所以你現在就派人過來,不然線索很可能被他帶走。”
正準備發出質疑的陳青山聞言,一下子陷入沉默。
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試一試,沒那麼多時間了,那些老狐狸動作快的很,那些線索一個接著一個的斷,他在明,簡直寸步難行。
想到這兒,他拿起手機,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他沒等那邊人疑問就直接開口:“去西郊廢廠,那裡可能有線索。”
“好。”那邊的人沒有遲疑,直截了當的回答,隨即掛了電話。
沈烈彥隔著電話聽到那邊的聲音,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幾分。
“電話我不會掛,你那邊就聽著不要說話,時機成熟就叫他們出動。”
“好,聽你的聲音挺年輕的,如果騙我,後果你應該清楚。”男人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帶著幾分明顯的威壓。
陳青山話落,把電話放在一邊,走出辦公室。
“所有人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從現在起,不許靠近我的辦公室,安安靜靜的工作。”他不怒自威的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朵。
“是,陳局。”所有人面面相覷,隨後都紛紛回應。
一下子,四周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嘩嘩的翻紙聲。
他走進辦公室,反手將門鎖上。
這個過程沒有超過一分鐘,他就坐回了辦公桌旁,再次拿起座機放在耳邊。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親自去,奈何何勇那個老狐狸已經派人盯著他了,如果這個少年說的是真的,他的動作就會打草驚蛇。
“他來了。”電話那頭傳來三個字,隨後就不再有聲音。
陳青山自然知道他說的“他”是誰,沒有說話,屏息凝神的聽著。
沈烈彥坐在廠房的廢舊桌旁,靜靜的看著坐在自已對面的何勇。
他知道只有這種足夠隱蔽地方他才會親自來,所以才選了這裡見面。
“就你一個人也敢來?!真是找死!”站在何勇旁邊的何晗表情不屑的看著他,心裡恨不得現在就叫她爸的人把他大卸八塊。
“閉嘴!”何勇打量著對面不到二十的年輕人,不鹹不淡的訓斥了句。
“小夥子,你有什麼條件?”既然他沒有把證據第一時間交給陳青山,那就是還有的談。
“給我一百萬,證據就給你。”看著何勇喜怒不形於色的面容,他淡淡的開口。
“一百萬?!你怎麼不去搶?!!”本來就不情不願閉嘴的何晗聽到這哪還忍得住,“我告訴你,要錢你也得先交出證據!”
“所以,這個證據你們不想要了,是麼。”他沒看何晗,只是緊緊盯著何勇,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證據當然是要的,只是你開口就是一百萬,確定自已吃得下?”何勇微眯著眼看他,“或者,你現在把證據拿出來,我也好放心,你說是吧?”
“何局長還真當我是傻子,”沈烈彥輕笑了聲,身上痞裡痞氣的,活像個不著調的流氓,此刻一副抓住把柄胸有成竹的樣子,“帶這麼多人,如果我把證據交出來,恐怕今天就不能活著走出去了吧?”
“所以,一定要一百萬?”他看著對面的人,聲音帶著幾分明顯的威脅。
“怎麼,何局長和局長夫人這些年撈的錢加起來還沒一百萬?”他吊兒郎當的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諷刺和挑釁。
何勇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怒火不由盛了幾分。
很久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用這副挑釁的樣子,這樣流裡流氣的口氣說過話了。
“一百萬我可以給你,但是證據,你現在就要拿出來。”他強壓下不停往上衝的怒火,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我可以現在拿出證據,但是還有一個條件。”他淡淡的看著他,“何局長一家總共貪了多少錢,能說來聽聽麼?”
“這和我們之間的交易有什麼關係?”他警覺起來,狐疑的眼睛看向他,“你問這個幹什麼?”
難道他在套他的話?!
這個念頭在心裡一閃而過,他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單純好奇而已,既然你這麼懷疑,那我就說一個人的名字給你聽聽,看看何局長認不認識。”少年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只是那雙放在桌下的手心微微發汗,“田傑。”
一直默默聽著電話的陳青山聞言,霎時間心頭一動。
聽到這個名字,何勇一直面不改色的表情終於有了波瀾。
田傑,他的得力助手,前幾天忽然音訊全無,怎麼找都找不到,好在陳青山那傢伙也沒找到他的蹤跡。
田傑的妻兒老小都在他的掌控中,他倒是不擔心他會出賣他,可萬事都有個萬一,如果他真的在這小子那裡,可見這小子心機有多深,後面絕對有人撐腰。
想到這兒,他的心忍不住一沉。
“他全都告訴你了?!”他聲音陰沉沉的開口,面上不由帶了幾分殺意。
“怎麼,何局長貪汙這麼多年,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暴露?”他面色淡然的看著他,語氣帶了幾分戲謔。
“你!!!”何勇有些氣結的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已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噎到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是誰派你來的?!姓王的,還是姓孫的?!”
沈烈彥聞言,心神一動。
“看來何局長是個聰明人。”他面不改色的回道。
“你告訴他們,這些證據威脅我沒有什麼用,別忘了他們貪的也不比我少!!”聽到這個回答,何勇徹底亂了陣腳。
這幾天本來就忙的叫焦頭爛額不可開交,忙著處理該掩藏好的證據,該消失的人,本來就處於精神緊繃的狀態。
現在恐怕就差他再激一下了。
“要的就是何局長的這句話。”沈烈彥忽然直起身來,嘴角掛著淡笑看著對面面色難看的人。
“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別以為我爸不敢做掉你,毛都沒長齊就敢單槍匹馬來威脅人,結局你恐怕已經想好了吧?!”何晗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氣勢洶洶的開口。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這樣做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何勇抬手製止何晗還要開口的話,轉頭看向他,目光暗沉如水。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我要你女兒回答我一個問題。”沈烈彥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目光像是要把他碎屍萬段的人,表情帶著淡淡的戲謔。
“劉子怡是因為你才死的,許妄言的爸因為你爸媽的勢力被判死刑,對麼?”他沒等二人回答,問題就已經問出口。
“她自已要跳的,關我什麼事?要不是許妄言多管閒事,他爸也不用死!”何晗面色不屑的開口,好像根本沒發覺自已此刻的話有多刻薄。
沈烈彥那雙溫潤的眸子依舊看著她,只是眸色漸漸泛冷。
所以,有錢有勢就可以傷害別人不付出代價,是麼。
“何局長還真是養了個好女兒。”他唇角微勾,扯出一抹諷刺的弧度。
聽著手機裡傳來的聲音,陳青山徹底明白他要幹什麼。
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年為什麼要以身入局。
很明顯,現在證據已經有了,不需要再讓他們等著了,何勇現在注意力都在沈烈彥身上,其他方面自然會不可避免的有些許鬆懈,更加方便他們的人尋找破綻。
”陳局,你在嗎,有資料要給您看一下。”他正準備掛電話,辦公室外就響起一陣尤其刺耳的敲門聲,夾雜著林耀的聲音清晰的傳來。
他毫不猶豫將座機放下,用手機撥出號碼,在接通電話後只匆匆說了“行動”兩個字就掛了電話,衝出辦公室。
在出辦公室的那一刻,他深邃精明的眼睛透過鏡片看了門外站著的林耀一眼,什麼話也沒說,直接走出辦公樓,開車往西郊方向去了。
林耀被這眼神一看,瞬間呆愣,有一種已經被洞穿的錯覺。
與此同時,廢廠裡的三人同時陷入沉默。
“小子,你是陳青山的人?!套我話?!!!”何勇終於反應過來,在聽到陳局這兩個字的時候心猛地一沉,看向沈烈彥的眼神充滿了殺意。
“爸,怎麼辦?”何晗明顯慌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何勇。
“進來,搜,找到錄音筆。”他陰沉的開口,外面十幾人聽到後邊一擁而上,開始在四周搜了起來。
“是你自已交出來,還是我叫人搜出來?”他很快反應過來他做這些的目的,面色難看的看著他。
很好,陳青山這人居然會耍這種陰招,他居然還上套了。
他的人不可能那麼快來,畢竟他在來的這條路上安排了人手。
沈烈彥就這樣看著他,眼神不卑不亢,態度已經表明一切。
“好,很好,你以為陳青山能救得了你?”何勇不怒反笑,抬手揮了揮,幾個身形健壯的男子就圍住沈烈彥,開始在他身上搜了起來。
沈烈彥也不掙扎,任這些人搜著。
“局長,搜到個手機。”男子將手機放到桌上。
“我的手機!”何晗一看,趕緊將它拿起來。
何勇聽到這句話,心裡又一次一堵。
用他女兒的手機給陳青山打電話,可真是好想法。
似乎是被摸到了什麼,沈烈彥開始劇烈掙扎起來,猛地給了準備搶奪的男子一拳,隨後將東西緊緊握在手裡。
幾個男子見狀,紛紛上前,想要制服他。
他像是不要命似的,手裡緊緊攥著錄音筆,一拳一拳砸向周圍的人。
被打了一拳的男子徹底不耐煩了,他轉身,拿起地上的磚頭,走到還在掙扎的少年背後,狠狠往他頭上砸去。
一瞬間,沈烈彥腦中嗡嗡作響,後腦勺傳來的疼痛讓他一下子失了力,往地上直直倒去,發出一聲重重的悶響。
鮮血一滴一滴的流淌在水泥地上,混合著地上厚厚的灰塵泥土,顏色暗紅刺眼。
男子蹲下身,想要拿走他手裡的東西,卻發現他的手還緊緊攥著,怎麼也掰不開。
他再次不耐煩的抬手,一拳砸中他的頭,力道十足。
口腔裡一下子充滿血腥味,他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見何晗在笑。
見他還有掙扎的跡象,男子再次一拳一拳的砸向他的頭,少年的血水染上他的手,紅豔豔的。
過了一會兒,見他徹底沒了動靜,他才停手,從他手裡拿出那支黑色的錄音筆,恭恭敬敬的放到何勇面前。
“走。”何勇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下,他拿起錄音筆,走出廢廠。
“爸,他不帶走麼?”何晗忍不住開口問道。
“留給陳青山吧,算是我還給他的禮。”他邊說邊走向外面停著的車,開啟車門,開著車從另一條路揚長而去。
雨越下越大,獨留少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吃力的睜開眼睛,咬著舌尖刺激著自已不要睡過去。
阿言,我後悔了。
我應該告訴你的,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一點也不想。
哪怕會分開,會永不再見,我也想告訴你。
可是現在,我好像沒有機會了。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陳青山淋雨快步走進廠房,入目是一個躺在血泊中的少年。
他心下一沉,走到少年身旁蹲下。
“陳,青,山,”沈烈彥看著面前的人,氣息微弱。
“我是陳青山。”他沉著聲音回他。
“桌......桌子,底......底下......證據。”少年說完這句話,徹底沒了聲音。
陳青山聞言,迅速低下頭看向桌底,果然看到一個白色錄音筆被膠布粘在上面。
他心情複雜的將錄音筆拿下來放進包裡,隨後吃力的背起少年,冒著大雨往將他放進車裡,驅車趕往醫院。
他的人被何勇的人攔下了,這才害的他這麼慘。
到底是什麼,支撐著他做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