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二月初一晚。

林棲閣圍著不少人，明蘭如蘭林噙霜榮飛燕，盛家早就準備好了嫁妝，只等明日抬到宮裡去。

明蘭在玉清觀清修，也是將近年底才回來。她問過明蘭，與那李源到底還有沒有緣分了？

明蘭只是笑笑，她如今帶髮修行已經滿足，已經物是人非了還需要再不捨嗎？說來也怪，那些時候家中三個姑娘一起去了玉清觀。偏生就明蘭得了另眼相待，被道長收在門下。

那道長，儼然就是當年陰差陽錯救下明蘭的人。她與林噙霜都記得玄真道長，也不知道長進府與盛紘說了什麼，從此以後便放任明蘭於玉清觀清修。

“我這一離開，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相見了。明兒，日子是自己過的，我這當姐姐的只願你這輩子過得平安順遂，高高興興。”分別之際，太難開口。墨蘭擦了擦眼淚，她放不下明蘭，害怕這日子清修某日她後悔了，就難得再有回頭路了。

“姐姐，你別擔心我會過得很好。”明蘭替墨蘭擦去眼淚，她沒告訴墨蘭，實則那日與李源在玉清觀相見之後，李源從未離開過玉清觀。

況且她還有師父師兄們，算不上孤單。或許以往的歡愉都寄託在李源和小娘身上才讓她這般痛苦，如今她都明白了，將自己的幸福寄託在別人身上本身就是賭。

“這是年底我回來時，師傅託我送你的平安符。”明蘭將平安符戴在墨蘭身上，“他叫我這個時候拿給你，他託我帶句話給你，希望你珍惜機緣，廣積善德。”

墨蘭摸著胸前的平安符，莫名安心著。

夜已深，小桃已經來催。衛小娘那次許是被嚇到了，她們母女二人已經很久未曾見過面講過話，小蝶姑姑想請明蘭過去坐會兒。

明蘭不喜不悲，小蝶姑姑見明蘭不願意便不再勸了。

衛小娘她，再也不能打動明蘭的心了。

墨蘭也在這時拜見了祖母，徐氏很是自豪於墨蘭，她教的很好。

“明兒你就要去了，以後恐怕很難再有時間這樣談話。墨蘭啊，你可怪我？”徐氏似乎感慨，墨蘭卻搖頭。

“不，祖母，我很感激您。如果不是您，我根本長不成現在的樣子。”老太太的出發點是為了自己的孫兒長松，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麼大一段時間老太太在墨蘭身上花的心力不比林噙霜少。

插花馬球焚香，這些都需要用錢來堆的娛樂，更別說其他汴京城中的複雜關係為人處世老太太能教的都教了。

墨蘭回頭一望自己這十幾年，好像上輩子的少女時光已經恍如隔夢。不過，她卻感覺到踏實。

墨蘭真心欽佩也真心孺慕祖母，“沒有祖母，就沒有墨蘭今日。墨蘭感激不盡。”那一跪拜的大禮，砸下了幾滴眼淚。

徐氏將墨蘭扶起來，“好孩子，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墨蘭，卻又不是墨蘭。”徐氏跟著奇女子溫安皇后跟前養大，見識目光不比尋常皇子差。

從墨蘭在揚州落水後到壽安堂請安開始，他就已經察覺到墨蘭的不對勁。沒有一個人會這般突如其來的端莊老實，更不會一改之前的作風。

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墨蘭身上有奇遇。故而選擇培養她也是有這層原因在的。不管怎樣，她教墨蘭一場，都希望墨蘭能善始善終。

她愣了愣，隨意擦了擦眼淚低下眼簾，“祖母真是慧眼如炬，我的確是但又不全是。否則您也不會在我七八歲時就將我叫來應付大姐姐的婆家。可是活的久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那眼神裡毫無往日平靜，全是茫然渙散著。

“我以前爭強好勝，愛爭，什麼都要掐人一頭才行。卻又自私自利，護不住小娘和哥哥，還要他們讓我操心。”她喃喃自語道，

“爭強好勝真的不好嗎？凡事都在一個爭字。我覺得小娘的話說的沒錯，於是使勁了全身力氣，不惜踩著所有姐妹往上爬。可落得個鬱鬱而終的下場，所以我又回來了。這是天賜的緣分，我不願爭，我也想像如蘭一樣什麼東西都有人捧在面前。可是，我與小娘終究不是。這府中是緊緊逼迫容不得我半點犯錯，稍不注意便要被放棄。鑽牛角尖也好嫉妒成性也罷，與我而言最難和解的是放下。告誡自己要端莊大方要明事理，要做的如父親所願是個乖巧的女兒。”墨蘭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也十分感慨，晃眼她真變了個結局。

“祖母你知道為什麼我會被挑選成桓王妃嗎？是因為宮變那日，我替先帝送了血詔和虎符。祖母您教我本事教我道理，叫我這輩子要不偏不倚的走下去。我學了，我都學了。可是我不甘心落在後院與其他人爭風吃醋，我要去博個富貴。皇家不比其他，至少我還能青史留名，他日，我定要叫他們看看勇毅侯獨女養出來的皇后有多大能耐！”墨蘭堅定不移地抬起頭，看向了徐氏。

老太太被一股巨大的感情裹挾，流出了淚。“好好好，我徐婉晴的孫女就是心有大志！”她扶起墨蘭，“墨蘭，好丫頭起來吧。我就是擔心你被衝昏了頭腦，皇宮中，曹太后權欲心大，你進宮後千萬小心她。你年前中招，我與大娘子給你找了兩個會醫術的女使，她們都是出身不好心甘情願要跟著你進宮的。可是你也得好好維護關係，曹太后勢力大，榮太妃那邊也要維護好關係。那兩個醫女是比著最低一等的女使，你千萬小心慢慢提拔。”

老太太始終不放心她，先帝孩子怎麼死了，曹太后和她背後的勢力有沒有做手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就現在來看，她勾結後宮劉貴妃又意圖戕害桓王正妃，可見她野心勃勃。

“我瞧著官家不像是個會理事的人，槍打出頭鳥，不藏拙也不被人欺負了去。剛進宮一切以自己的身體為主，多關心飲食。或許以後，我跟你就真的沒有什麼機會能再見了。”徐氏哽咽著，要說這家裡，盛紘是她第一個精心照料出的孩子，墨蘭就是第二個。

“還請祖母保重身體，家中您才是頂樑柱。孫女不孝，以後沒能承歡膝下。”墨蘭拜了又拜。

回到林棲閣，林噙霜見墨蘭許是在壽安堂哭了一通。

“墨兒，別哭了，明兒是大喜日子，哭腫了眼多不好啊。”林噙霜說著說著也開始惆悵起來，她真心希望自己女兒這輩子過的衣食無憂，可轉眼女兒就要嫁人了她怎麼捨得。

“娘。”墨蘭緊緊擁抱著林噙霜，“以後有我在，您的日子會越過越好。”林噙霜替她搭上披風，“是是是，咱們以後會越過越好的。”

母女倆又在房中不知說了什麼又說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一早醒來，墨蘭已經穿戴好。盛家的女眷都看著墨蘭，因著她被記在王大娘子名下，故而從葳蕤軒出嫁。

她看著站在一旁大著肚子的楊氏，“你也坐吧，如今你這大概有四個月了。說起來無論男女，這也是三哥的第一個孩子，我大概是出不了席了。這些東西是給我未來侄子侄女的。希望你能安心照料孩子和三哥。”墨蘭假裝並沒看見榮飛燕的神情。

這幾個月，榮飛燕與長楓關係的確好轉過，但終究還是那句話，雁過留聲。彼此之間心中的隔閡是消融不了的。

榮飛燕見狀也沒說話，她和長楓一對至親至疏夫妻，長楓原諒了她的任性，她也容得下楊氏的孩子。

楊氏十分溫順老實，墨蘭讓露種送出東西的時候並未第一時間接上去，反而轉頭看了一眼榮飛燕。見她默默點了點頭，這才收下。

“多謝王妃。”

王大娘子和海氏坐在一旁，盛家請了京城有名的四全老人來給墨蘭梳頭。裝扮好後，整個屋子沉默了下去。

越是這樣，越是不捨。

只聽前堂傳來訊息，“桓王來迎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