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若汐伸出手去，息渺毫不猶豫地搭上了她的手。

“走吧。”

她又是很輕的一句。

“謝謝……”

“謝什麼。你先前不還救過我嗎？互相拯救，也是朋友的一種嘛。”

兩個身影交疊在一起，在迷霧中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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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迷濛。

息渺慢慢睜開雙眼。手上的黑絲帶正系在幽蓮夫人手上。幽蓮夫人的身體很軟，像是永恆地倒在瀾先生懷裡，面色無華。瀾先生扶著幽蓮夫人的手，也低著頭睡著了。若汐還沒有醒，息渺愣了一會兒，默默解開了手上的絲帶。

手腕的異常令幽蓮夫人從昏迷中甦醒過來。她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搶先一步抓住了息渺。息渺的傷沒有好全，她低低發出一聲悶哼。幽蓮夫人的雙眼此時已睜開一條縫隙，瞥見息渺的那一刻睜圓了。連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身子就先撲了上去，把息渺死死抱在懷裡，彷彿只要略略一鬆手，她的女兒就要再次離她遠去。她什麼話都沒能說出來，只是身體和下巴不斷地顫抖，用手反覆摸著息渺的後腦，把息渺拉到眼前看看，然後再緊緊地抱住。

眼淚打溼了息渺的頭髮。息渺的眼睛也略略有些圓，她伸手抱住幽蓮夫人的一瞬間，幽蓮夫人渾身都僵硬了捧著女兒的臉就是淚如雨下。瀾先生剛從沉睡中醒來，就看到這樣的畫面。她腦子迅速反應過來，也驚喜一笑。她連忙去搭若汐的脈搏，隨後喜悅更甚。她甚至從自己的情緒中覺察出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她第一次這樣覺得——

自己似乎真的把若汐當成自己的“若汐”。若汐沒了脈搏時，她的思緒再一次被拉回她失去孩子的那一天。

情緒是一樣的。

為什麼呢？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自己這個問題。

這是她為數不多自己不能回答的問題。

無論如何，若汐回來了。她是真的回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這樣欣慰？

她眼角溼潤了，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旁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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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的時候，幽蓮夫人正在抱著息渺，嘴裡絮絮叨叨不曉得在說什麼。但她那個架勢，我真的很難不擔心息渺的生命安全。

感覺息渺快被自己的親媽掐死了。

我又轉頭看向瀾先生。瀾先生盯著我看，少有的破相。她似乎流過眼淚，眼角原本完美的妝容有一點點花。我撲入她的懷中，窩在她的胸口不願動彈。她用她那隻柔軟的手輕輕拍著我的背。

“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別害怕……”

她刻意隱下自己剛才的一切情緒，面上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然而她躁動的心跳卻被我聽得一清二楚。

她剛才得有多麼心痛，心才能跳得這麼快？

再一想到她身上的病和毒，我也不由得擔心起來。

“瀾姑姑，你這樣真的沒事嗎？你的身體……”

“你好，我也就放心很多。你回來了，你先前……嚇到我了。”

瀾先生抿著嘴微笑，淚光閃閃的眼睛上下掃視著我，像是在仔細看我哪裡有問題。我連忙澄清：“我很好，沒有哪裡不舒服。”

接著我便感受到一陣內力從我身體裡流過。它像是融進我每一寸血管，每一塊面板，每一根筋肉。瀾先生閉眼讓內力在我體內流動了許久才睜開雙眼，但那雙眼睛卻剋制不住地流露出驚疑和悲痛。

“為什麼……”

我唯恐被瀾先生髮現我的壽數只剩三年，趕緊安慰：“我這不是好好的麼，瀾先生你又察著什麼了。你看，我還能給你表演節目呢。”

說罷，我便拿過靜水劍，連著劍鞘庫庫一頓揮，瀾先生的嘴邊才露出一絲幾乎沒有的笑容。我畢竟剛死過一回，人還有點虛，沒揮幾下就累了，只能強忍著疲憊把劍放下，隨後又趴到瀾先生懷裡。

幽蓮夫人此時還抱著息渺不撒手。我有些許擔心。

“南宮阿姨的精神狀態真的沒問題嗎？她這兩天情緒這樣大起大落……”

“大起大落麼……她之後還有一場劫難要度過，而且這場劫難還是我們要給她的。”

瀾先生的回答讓我有些疑惑。

“為什麼？”

瀾先生的眼睛雖還淚光閃爍，眼神卻逐漸平靜無波：“息渺經歷這一場，以及吳鳴和劉黃達的賬，還有人沒有還債。事不宜遲，明天我們就要把這些事情全部清算掉。”

“瀾姑姑，你是說……”

“陰如暝所做的事不可能瞞天過海。他與柳煙墨有些瓜葛，這我也查出來了。眼下最大的問題是，該如何告訴阿止……”

她嘆了口氣，一隻手攏著我，一隻手抵在自己的額上，彷彿非常的苦惱與掙扎。

“阿止……這段時間真是苦了她，這樣激烈的情緒起伏，會大大損傷她的身體。”

“南宮阿姨……等這場風波過去，我給南宮阿姨做些藥膳去吧，也給她補補身子。”

“嗯。若汐能想到這一點很好。”瀾先生笑著摸了摸我的頭。

“這算得什麼……這都是我該做的事情啊……”我說到這裡有些不忍，“南宮阿姨……來這一趟，究竟失去了多少，我們誰也無法計算。她苦撐到現在，我實在不願意她再失去她的弟弟了……”

“這沒辦法。”瀾先生又嘆了口氣，強露出一個微笑，“無論他是多麼重要的一個人，當他與外賊勾連，便絕不能姑息。即便他是阿隱，若他做出不法之事，我也不會包庇他。”

“那，如果是我呢？”

“你？你會做出這樣的事嗎？”她溫柔的眼神盯著我，盯得我彷彿被她看穿了內心的一切想法。

“不會……”

“這就足夠了。我也知道你不會。”瀾先生笑著把我輕輕壓回她的腿上，“辛苦你這樣操勞。再休息一會兒吧。”

“唔……”我確實很累，但我還是迷迷瞪瞪問，“瀾姑姑這樣不會累嗎？我的頭很重，瀾姑姑還只能保持這個姿勢，又沒個靠的地兒……”

“一點也不累。你回來了，我就高興，根本……感覺不到。”

瀾先生的聲音也越來越輕。我知道她照顧幽蓮夫人，我和息渺三個人，說不累是假的。我努力剋制住自己熟睡在瀾先生身上的慾望，爬起來拿了幾個枕頭，瀾先生一個，我一個，幽蓮夫人和息渺一個。

幽蓮夫人有些驚異：“你……”

“睡一會兒。大家都累了。”我的聲音很輕，因為我又累又困，話根本沒辦法說得響。幽蓮夫人沒有拒絕，她心很累，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息渺早就困的睡著了，幽蓮夫人便摟著她先躺下睡了。瀾先生也找了個地方靠了枕頭休憩，一隻手還墊在枕頭底下。我找了個最好的睡覺姿勢呼呼睡去。南宮閣一時陷入安靜之中。

我們一直從下午睡到第二天傍晚，在此期間誰也沒醒過。有漪來過幾趟，給我們搭脈，確保我們都還活著；陰如暝依舊不知去向。

我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息渺也醒了，在那裡看雪。幽蓮夫人和瀾先生兩位大人還睡著。火盆沒有熄滅，想是一直有人在幫忙加炭，我猜那人是有漪。兩個大人都睡得很乖巧文靜，又睡得很沉，我嘗試著推了推兩個人，一個都沒醒。我是沒見過瀾姑姑睡得這麼沉的。

睡地板上會著涼的……

昨天太累了，四個人倒頭就睡，誰都沒覺得冷。但現在外面是鵝毛大雪，寒氣入了體可不好玩。我悄悄請了艾珵過來。艾珵一看這樣子就會意了，先把幽蓮夫人扛回到床上安置好，再把瀾先生打橫抱起，我負責在一旁撐傘。息渺聽見窸窸窣窣的響動，轉頭看向我們。她的眼睛沒有那麼死氣沉沉了，反而充滿了冰花那樣的純淨透徹。我向她一笑，便替艾珵張開了傘。

不再打攪她們了。

瀾先生睡得很熟，頭倚靠在艾珵的胸口，倒顯出一點柔弱的破碎感。艾珵小心把瀾先生掂了掂，又大步向前去，我和有漪險些跟不上。

艾珵爽朗一笑：“你們顧好自己，我回去很快，不用傘。”

“……我是為了瀾姑姑……”

我一頭黑線。自戀。

出乎意料的是，有漪竟然答應了：“艾掌門，我們慢慢跟著你，你先走吧。”

艾珵朝我擠眉弄眼，大意是——

跟你說了你又不聽現在我走了不管你了嘿嘿嘿你追不到我。

請在我頭上畫一個大大的青筋，謝謝。

艾珵大步流星，很快就離開了我們的視線。我有些無奈：“有漪姐姐，怎麼就把艾掌門放走啦？瀾姑姑不是受過傷嗎？這麼冷的天，不得弄出病來？”

“你對艾掌門太不自信了。艾掌門的內力足可以形成一個屏障，他和阿孃誰也不會凍著。我們跟著他，那才是真的拖延他的時間。”

“啊這……”

原來是這樣嗎。

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