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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如洗(上)

“息渺……”

“息渺……”

“初弦……”

“初弦……”

在一片朦朧間,她睜開雙眼。她的心是空的,手是抖的。

她很迷茫。

這是哪裡?

一步一步,皆是迷途。

不應該這樣的。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在一瞬間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恐慌。這恐慌襲上她的身體,叫她心尖都在發顫。她下意識往靴子摸去,原本插在靴中的露陌刀不見了,更令她心空。

好無助…..

阿爹,阿孃……

阿爹阿孃……是誰?

她強撐著身子,漫無目的在虛妄中亂走。沒有引路的指示,沒有光,什麼都沒有。

不知走了多久,她也沒有找到出口。

盡頭究竟在哪裡?

她跪坐在地上,蜷成一團,像一隻孤單的貓兒。

迷迷糊糊間,她彷彿看見一片藍色的蝴蝶從眼前掠過。

她很久沒有看見除了虛無以外的東西了。那片蝴蝶吸引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不知為何,當她伸出手時,那片蝴蝶竟輕巧落在她的指尖。一股溫暖籠罩了她。她在一瞬間有了繼續走下去的願望。

但,走去哪裡呢?

蝴蝶像是聽見她內心掙扎的聲音,翩飛起來。藍色的翅膀不斷揮舞出美麗如絲帶一般的微光,撲簌簌落下些光粉,指引她一路向前。那蝴蝶很脆弱,時不時便消失一陣子,惹得她不得不停下腳步,以免走錯了方向。

漸漸的,在虛無中籠起一團迷霧。那迷霧後有些景色,她看不真切,藍蝶翩翩,入了那團迷霧,她也就不再猶豫,跟著一同走了進去。

迷霧後,影影綽綽的有些人影,可她根本看不清他們是誰。這些人她明知自己很熟悉,卻認不出來一個。臉、身子、衣裳,都模模糊糊,他們與她如同隔著一層起了霧氣的琉璃,她看不清他們,他們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唯有一人,她看的真真切切。

那是個身著紫衣的女子,耳上掛著白玉墜子,發上插著一根白玉蘭簪。這個女人令她覺得無比熟悉,卻根本想不起有關於這個女人的一星半點。女人不怒自威,渾身散發出的力量卻沒有令她害怕,反而心頭那股子顫動減輕了不少。

她明白,這個女人對她來說一定很重要。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卻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摸出來一看,是一支冰涼的笛子。笛子磨得很光滑,動手做這物件的人一定費了不少心思。

她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存了這竹笛,但她鬼使神差將其放到了嘴邊。笛聲響起,那女人也向她伸出手去。她本能想要拒絕,手卻不聽使喚一般夠了上去。笛聲沒有因為她的停奏而消失,反而像浩渺輕煙在整個虛無的空間裡默默迴響。

握上那女人手的一刻,她突然心裡有了底。她有勇氣接著走下去,無論是去哪裡。不知走了多遠,她的面前出現了兩條路,準確的說,是兩個發著光的洞。其一發著冰藍色的光,而另一個則是紫光。

牽著她手的那女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只留下她一人呆呆站在洞前,身後是渺渺笛音。

那女人是誰?為何觸上她手的那一瞬,我的心就平靜下來了?

等等……我……又是誰?

兩個洞發出的光更甚,像是在催促她立刻選擇。她朝著發紫光的洞上前一步,那洞便將她吸了進去。

……………………………………………………

瀾先生和幽蓮夫人輪流守護著息渺,她們的內力充盈且較為強大,因此不算太費神。只是兩個人都很擔心對方的身體,所以偶爾會就誰來照顧息渺這個問題產生分歧。我不願意瀾先生太累,常在她身旁;有漪在查案間歇時也會回來幫助,都不算太吃力。

蕭惟和伯毅這幾個月除了幫助查案就是每日修習武功,又是掌門親自教導,成績突飛猛進。聽聞要照顧息渺,他們倆也想來幫忙。蕭惟倒是沒什麼,伯毅卻常常因為有漪在旁邊而臉紅,舉止也變得忸怩起來。瀾先生和艾珵眼神一交流就明白了伯毅的心意,於是都抿了嘴笑。

瀾先生不願其餘兩個門派被拖累,畢竟其餘門派還有自己的事務,便請其餘的掌門各自回去。林清規見自己沒什麼事了,便告了辭;魏箏綣也想走,柳煙墨卻是輕輕冷笑一聲。

“魏掌門,這就告退,怕是不妥吧?”

魏箏綣不知為何很怕她,唯唯諾諾便答應了。瀾先生察覺不對,也沒說什麼,既沒有要求魏箏綣走,也沒有要求她留下。魏箏綣最終默默回到了魏閣。

我們在燕桓已有四月,我無時無刻不念著梁州,只期盼能得早早回去。

可息渺還沒有記起我們。不知是因為“如洗”傷害了她的身子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息渺又陷入了沉睡。這次沉睡起來,她又會是什麼樣的呢?我有時候思考過甚,會不注意周圍的事情。這日我又陷入沉思,沒有注意,直挺挺撞上一人。

“!!!”

我驚醒過來,連忙道歉:“對不起,你沒事吧?”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就差把先前那句話咽回去了。

宋錯搖著摺扇,似笑非笑站在我面前。

“想什麼事情如此專注?”

“和你有關係麼。”我沒給他好臉色看。上次去萬涵山莊,與他聊天很不愉快,他在我心中自然也沒留下什麼好印象。

“誒,別這麼敵視我嘛。”宋錯謙和一笑,“你既然是有漪的朋友,自然也就是在下的朋友了。既是朋友,又何必這樣呢。”

該說不說,宋錯對於自己這個沒見過幾回面的妹妹倒是上心得很。也許是有漪開導過他,他身上那股子油勁和戾氣少了很多,我現在看他竟還算順眼。

他尷尬一咳嗽:“那麼,可以與我說說,你在想什麼嗎?”

我本來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但這樣太不尊重人,而且他母親海姬和瀾媽媽是好友,我便把息渺失憶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給他。誰知他聽完卻笑了:“‘如洗’這藥的功效可以清除記憶不假,不過被消除記憶的人如果心裡所記得的人不多,那是有可能回憶起來的。”

“什麼!”

聽到這兒我兩眼放光,突然感覺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快說下去!”

宋錯也不賣關子,清了清嗓子:“‘如洗’的功效是:你記得的東西越多,忘的也就越乾淨。息渺這樣的人,本身與世隔絕,記下的事情不會太多;加之她自身對一些人有特殊的記憶,那些記憶雖然也在被銷燬的範圍內,但給予她一個特定的場合,或者夢境,她會覺得熟悉,甚至可能會記起來,也說不準。”

“真的?!”

“騙你做甚。”宋錯嘴角略略一勾,“罷了。下次走路記得看路,我的好貓咪。”

我撤回那句話。他還是很油。不過他還是幫了大忙,我依舊鄭重向他表達了感謝,他倒不推辭,大方受了。

我跟得了寶貝似的把這個訊息告訴幽蓮夫人。幽蓮夫人卻很狐疑。她是懂藥理的,也沒聽說過“如洗”的功效是這樣的。以往,中了“如洗”的人,沒有一個成功尋回自己的記憶,最終成了沒有過往的痴子。她不確信宋錯的話,我卻覺得有幾分可信度。

“南宮阿姨,這可能是幫助息渺恢復的最好方法了。說得難聽些,即便那方法有誤,息渺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難道南宮阿姨就會因此拋下自己的女兒嗎?”

幽蓮夫人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的女兒,無論如何我都會一直全身心愛著她,怎可能因為她忘了我就丟下她?”

“那就好了嘛。要不這樣,就跟上次那樣,南宮阿姨做中間人,我負責把息渺拽出來。我一定,一定能想辦法讓她記起所有事情來。”

立下這個誓言,我沒有猶豫。我知道這件事情有風險。就像當年息渺救我可能會使元神受損,如果息渺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來,我失敗了,那我也就隨著息渺丟失的記憶一同消失,現實中兩個世界的我的肉體也就都死去了。我承認我在賭,我也承認我有些怕死,但我不去,就真的沒有人選了。

幽蓮夫人終歸是以理智戰勝了感性。她將我和息渺的手分別綁在她的手上,就像當年那樣;而後口中唸唸有詞。

“如洗如洗,不歸天寂。道有來者,輪迴百轉,莫忘我身,執手相伴……”

不知這是什麼咒語,或者是什麼其他的,總之我越聽越困,幽蓮夫人的聲音也漸漸淡了出去,彷彿離耳畔越來越遠。我重新被投入一個暗無邊際的地方,就如同我那一場噩夢,但我清楚,此時被困的是息渺,而我是去救她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我必須做到。於己,我若是做不到,兩邊的身體都會死去,我也會魂飛魄散;於人,我不能對不起息渺,不能對不起幽蓮夫人。

我給自己平復了心緒,隨後堅定往直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