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至。

朱珏上完早朝，天都尚未大亮。他嘴邊呵著氣，乘著風雪一路正待回到寢殿，卻見端妃的侍女腳步匆匆向著他走來，朝他端重一行禮。

“太子殿下，娘娘有請。”

“哦，是母妃？”朱珏本因為寒冷有些睏倦，想回去補個覺；聽得是端妃請他，眼睛都亮了，“孤這便去。”

玄月殿距離朱珏不遠，只消幾十步便到了。一進宮門，朱珏就聞到一陣香味。他孩子性起，搓著手三步兩步就跨入寢殿。

“隔了老遠便聞到母妃殿裡傳來的香味啦。”

見太子的大氅上還有薄薄的雪花，正在廚房裡忙活的端妃笑著放下湯匙，將他身上的積雪統統拍掉。

“看你這樣兒。旁邊不是有侍從麼，怎的還落了一身的雪？”

“太急了，不想慢慢挪過來，就自作主張一路跑過來啦。公公他跟不上。”朱珏笑嘻嘻道，“好啦，我的母妃，這湯可以出鍋了嗎？”

“就你這小貪饞鬼，冒冒失失的。可巧你來，剛好可以喝了。你先去坐著，我給你盛一碗。”

朱珏依言應了，乖乖坐下，時不時還期待地用爪子拍著自己的膝蓋。

一碗湯端上來，香氣頓時溢滿了整個屋子。排骨湯裡排骨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還有幾塊白蘿蔔，一段糯乎乎的玉米，以及一點切成片的生薑。清湯上漂著些薄油，在湯麵打轉，封存住溫暖的美味。

朱珏迫不及待先用湯匙舀了一勺吸進嘴裡。小小一勺並不很燙，流入嗓子，便直接暖到胃裡。他忍不住哈了一口氣。

“好香……”

雙手捂著碗，碗邊的溫度暖烘烘，比任何錫奴都要好用。朱珏也是為了等湯涼一涼，便捧了碗靜坐著看窗外的雪。佩兒早端來了炭盆擱在朱珏身邊，窗戶略開了些，以防炭氣過多中了毒。

端妃從廚房忙活回來，佩兒忙為自家主子也打了碗排骨湯，只是沒有放排骨進去，只添了些蘿蔔。朱珏見狀不由疑問：“母妃眼下就是需要滋補身體，怎得連排骨都不吃？”

端妃端起碗來抿下一口，微微一笑：“太膩，吃不了。一吃胃裡頭便翻騰。”

“這怎麼行呢？”朱珏不禁蹙起眉頭，“我叫御廚來給母妃調點不膩的葷菜。母妃，適量入些葷腥，對麟兒有好處。”

端妃寵溺地笑：“好好好，聽太子的。這一路風雪，一會兒還要回寢殿，可不要凍著了。”

“不怕，我帶了錫奴。只是錫奴抱起來太麻煩，不適合拿著跑，便與了公公，叫他端著了。”

“天氣這樣冷，一會兒錫奴裡的水就涼了。公公呢，叫他打些滾水去，你路上抱著，也好暖暖身子。真是，這樣大的人了，成天還沒個太子樣。”

朱珏嬉笑道：“母妃，你說話和老師好像啊。”

“我豈敢和瀾先生相比，只是天下母親的心是一樣的。瀾先生……也必然把你當做孩子來看待了吧。”

“老師？老師何嘗沒有把我當孩子看待呢。”朱珏故意氣洶洶“控訴”瀾先生，“吃個酥，她擔心我掉的到處都是；出去一趟，要關心我冷暖；功課什麼的就更別說了，她是我老師，盯的可緊了呢。還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哎呀，講都講不完。”

話雖如此，可朱珏的嘴角卻不由自主一直上揚，壓也壓不住。端妃捕捉到這一小小的表情，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腦袋。

“你啊你啊，一邊這樣說著你的老師，一邊還笑呢。這湯怎麼樣，鹹淡可還好？”

“唔……這湯特別鮮。”朱珏感覺湯涼的差不多了，大大灌下一口，“蘿蔔和玉米也好吃，排骨也燉酥了。好喝愛喝。”

“好喝愛喝，那就多喝些。”端妃這邊連忙喚了佩兒去打包。朱珏瞭然：“是要去找皇后了麼？”

端妃頷首：“自從進了冬天，她身子又不好了。若汐的藥雖則也在吃，可心境難熬，再多的藥也調不得，只好我去看看她，興許能好得快一些。”

朱珏聽後也輕輕嘆了口氣：“皇后本是個活潑人兒，被囚在這深宮，也真是苦了她。她適合做個逍遙王的髮妻，絕對不適合做皇后，會瘋的。”

“太子心細，能看出陌然的困境實屬不易。我本以為你平日這樣大大咧咧，不會看出陌然的困窘。我心甚慰。”

朱珏此時已經喝完了一碗。在請求再喝一碗後，他和端妃一起離開了寢殿，帶著溫熱的排骨湯。鳳儀宮有些冷清清的，天氣太冷，藥味都凝在殿裡散不出去。

皇后安安靜靜在床上睡著。侍女見太子和端妃來要行禮，卻被朱珏攔下了。他們倆躡手躡腳靠近皇后的床鋪。皇后的額角冒著虛汗，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嘴唇也有點發白。端妃心疼看了一眼，伸手用帕子擦去細汗，又輕輕喚著。

“陌然，陌然……”

端妃心知皇后眼下睡的不安穩，即使做夢也會是夢魘，不如儘早叫醒的好。果不其然，沈陌然渾身劇烈地顫抖了一番，茫然地微微睜開雙眼。睜眼的一瞬間，她看著端妃簌簌流下淚來，像個孩子那般，伸手就要端妃抱。

端妃趕緊將其抱在懷裡安慰。沈陌然抽泣道：“我夢見有人在抓我。她們要殺了我。”

“只是夢境而已，不要害怕。”端妃像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拍著她的背，“天冷，我做了排骨湯。喝一點定定神吧。”

沈陌然畏畏縮縮點了點頭，想是還被困在夢境，心有餘悸。太子開啟食盒，端妃便端出那保暖罐兒，叫從旁侍女盛一碗出來。端妃又把皇后安然放回去，替她掖好了被子。

“這病怎麼就不見好呢？”

沈陌然沒接茬，只是弱弱咳嗽了幾聲。端妃忙接過排骨湯，餵了沈陌然幾口。沈陌然喝了幾口，看起來神色稍好了些，伸手接過湯碗，一點一點啜飲。

“慢著點喝，小心燙。”端妃擇過帕子小心託著碗，以防皇后生病手抖把湯灑在身上。待皇后喝完，端妃摸摸皇后的手似乎不那麼抖了，才露出一絲寬慰的微笑。

“最近不順。心口疼，又中了風寒，只覺得快要撐不住了……”

端妃沒有打斷，任她把這些天所有的痛都說出來，也許這樣還會讓她好些。太子幾次聽得心疼，想要打斷，都被端妃攔下了。皇后抽抽噎噎終於止住話頭，端妃只是讓侍女再熱了一碗湯來，給皇后喝了。

皇后吸了吸鼻子，端著碗：“還是你熬的湯最好喝。”

端妃也沒回應，只是笑著幫她捋順亂髮。

“等春暖花開，我這孩子也該落地了。到時候，可以和你無所顧忌的盪鞦韆去。”

“這是自然。”皇后破涕為笑，“我到時候給麟兒多做幾件好看的衣服，她每天換著穿。”

“只怕是換不過來吧？”端妃打趣道。皇后終於露出了笑容，朱珏看著也頓覺溫暖，於是默不作聲，只在一旁幫忙撤撤碗端端茶，搶著侍女的活兒。鳳儀宮中暖融融的，要把外面的嚴寒也徹底的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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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是能喝的顏色。”

“……確實。”

我和有漪盯著一碗排骨湯陷入了沉思。

這碗排骨湯啊……啊……這碗排骨湯怎麼說呢……

裡面是瀾先生滿滿的愛意，但我勸她先別愛我。

根本不像是能喝的樣子。

誰家排骨湯發綠光啊？

除了詭異的綠光，還有一些漂浮在湯麵的不明物體，看樣子像是玉米粒，但令人完全沒有食慾。

一丁點兒都沒有。

你把平瀾劍架在我脖子上也沒有。

瀾先生在做這碗湯的時候大抵是下了心思的，估計還請了她夫君做場外援助。可惜，看來不是很成功。這會兒子瀾先生不知道去了哪兒，艾掌門也不見了，只留下我和有漪還有那兩個玉龍弟子大眼瞪小眼，看著瀾先生的“傑作”無從下嘴。

蕭惟打破了凝重的氛圍，乾笑兩聲：“哈哈哈哈哈……不如我和伯毅先嚐嘗，一旦出了什麼意外……你們靜水人也好救我們兩個。”

隨後他話鋒一轉：“不過瀾先生這樣厲害的人物，應當不會做出多麼難吃的東西的，嗯。”

這個“嗯”就很靈性。

伯毅沒說話，但一副從容赴死的模樣。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兩個玉龍弟子跟臨死拜把子一樣，一人端了一碗，互相敬了，用比入黨還堅定的眼神望著湯碗，隨後一飲而盡。

我和有漪往後悄悄退了半步。蕭惟喝完後瀟灑把碗一撂：“看吧。其實根本沒有問……”

啪嗒。

“蕭惟啊啊啊啊？！！！！！！”

這邊伯毅也翻了白眼，估計三魂七魄已經去了一半了。蕭惟趴在地上，一隻手還往前伸著，好像指著什麼。

哦，指著那碗湯。

《冬至排骨湯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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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先生和艾珵從外面趕回來時，只看見我和有漪瘋狂對那兩個玉龍弟子實施搶救。

“孩子們這是怎麼了？”瀾先生嚇了一跳，卻沒有上前，唯恐陣仗過大嚇著我們。看著這副慘狀，艾珵小心翼翼開口。

“妹子，你做失敗的排骨湯是不是沒有及時處理掉？”

艾珵和瀾先生對視了一眼，隨後火急火燎加入了搶救佇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