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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不該出現的人

這日端妃頗有興致,欲出去走一走,佩兒見天晴的很,也只當不會下雪,便欣然安排好端妃的大氅,為其繫上搭扣。

端妃將大氅邊揪過,輕輕蓋住自己的腹部。佩兒見狀笑道:“娘娘可真是照看得好,等小主子降世,不知要受到娘娘多少寵愛呢。”

“畢竟是我的孩子。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我都一樣愛它。”

“是了。娘娘今日可要帶些糕點去拜會皇后娘娘?”

端妃思慮一番搖了搖頭:“她最近身子不好,吃不得這樣脹腹的甜食。不如我熬些排骨湯與了她去,明日我就做這件事。”

佩兒有些忸怩:“娘娘,其實這些事叫奴婢和手下人做就是了,何苦累著千金之軀呢。”

端妃婉嫕一笑:“若都叫你們幹了去,我豈不是要無聊透了。做些小食兒與自己的好友吃,也不乏為一種樂趣。”

“是了,娘娘。”

佩兒扶著端妃出去好好逛了一圈。天朗氣清,冬季的御花園沒有什麼可逛的,相比於春季多一些蕭瑟;端妃卻很喜歡這種沉寂之感,望著結了冰的湖面,她像是想起與若汐初次見面那樣,朝著湖面微微一笑。

若是當時沒有遇見這個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又怎麼會有自己的未來。她撫了撫隆起的腹部,再瞥了一眼那在陽光下閃爍的湖面,攜著佩兒走遠去。

原按佩兒算,當是不該下雪的;待二人走到秋波亭旁,卻紛紛揚揚有些落雪了。佩兒頓時心生擔憂,忙拉著端妃入了亭子。端妃坐下,只期這雪能停;誰知這卻是越下越大了,到最後竟成了漫天鵝毛。

“眼見著雪越來越大,倒是得撐一把傘了。”

端妃笑道。佩兒心頭一驚,忙到端妃面前請罪:“是奴婢思慮不周……”

“這有什麼?”端妃笑著把佩兒小心扶起,“回寢殿拿一把便是了,何苦這樣。你快些去,我在這裡坐一坐。”

佩兒應了。她步履匆匆頂著大雪往玄月殿趕。雪積得很快,佩兒的鞋都快被地上薄薄積起的雪給沁溼了。她取了傘,踏出殿門,速度極快,這是她服侍這些年下來的老練。

就在她走出寢殿拐彎時,卻差點驚叫出聲!

她迎面碰上一個穿著黑袍的人。那穿著黑袍的人手上鮮血淋漓,嘴角似乎也有鮮血。它見著佩兒也不說話,只露了半張臉,卻令佩兒渾身顫抖起來。

她認得那半張臉。

“安婕……”

不可能。她不是死了嗎?

可前段時間她的屍體不翼而飛,這又作何解釋?她清楚這個訊息,只是瞞了下來,不想讓端妃聽著,恐驚嚇了她;現在她卻站在自己面前,怎的不叫她膽寒?!

那黑袍人舉起手來,手上的鮮血嚇得佩兒奪路而逃。

端妃坐在亭中,微微傾斜了身子,靠在柱上。

“佩兒怎的還不回來……”

她將身子又歪了歪,這才看到失魂落魄回來的佩兒。見佩兒臉色發白,端妃不由得心憂,開口問道:“佩兒,你怎麼了?”

佩兒戰戰兢兢道:“無事,無事……娘娘,咱們快回去吧。冷到就不好了。”

說罷,她顫抖著將傘開啟。端妃雖不知佩兒怎麼回事,但料定她遇到了自己不該看見的東西。她沒有過問,只是輕輕搭上佩兒的手,佩兒本能地止住了顫抖。她們最終繞開了那條路,順利回到寢殿。

………………………………………………………

與此同時,玉春園。

程星兒倚靠在櫃檯邊打著盹兒。她雖年已五十,卻保養得很好,沒有發福,看起來仍風華正茂。貂皮製的披帛毛茸茸搭在她手臂上,下顎靠在左手的手臂上,另一隻手半搭不搭地抵在腰上,倒襯得她多些成熟的風韻,只是鬢角染了些銀絲。

正在半睡不睡之際,只覺面前有陰影投下。程星兒下意識把自己從瞌睡中拽出來,掛起標誌性的笑容。

“這位爺,是想找誰呢?”

然而她看定那人,嘴角扯起的笑容卻凝固了。

“是你……”

站在她面前這人抖得像個篩糠,不停用手抓著自己的手背,彷彿那手背有千萬個蚊子包一般;他的雙腿都在瘋狂抖動,衣服破破爛爛,如同是破布胡亂堆砌出來,勉強去蔽體。他操著沙啞絕望的聲音,囁嚅道。

“星兒……平常你這玉春園門檻子太高,裡頭的老爺都不許俺進,今兒那幾位爺不在,就你在……可算找到你了……”

他說得斷斷續續,像是頭腦不清下的瘋話。他身上那股噁心的味道把程星兒的瞌睡驅逐得一乾二淨。她上下打量一番,眼中不自主流露出委屈與怨懟。

“你還好意思說……為何還要來禍害我?為何不肯放過我?!”

她氣洶洶對著櫃檯另一端,看起來可憐巴巴的乞丐大發雷霆。

“當年,你為了還你的債,把我和女兒都賣到這個醃臢地來。別忘了,女兒是怎麼來的!這筆賬,老孃還沒和你算!”

“那都是年輕風流……就一次。誰知道你就有了……”

“這麼說你還覺得自己沒錯麼?”程星兒從牙縫中擠出幾聲冷笑,“我本是個良家女子,家裡那幾匹布,小本買賣,足夠我和娘活下去。我本來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誰料你……我當初就不該答應你,任了你拽我去巷後頭慢慢談價錢!”

“咱不說這個好嗎,不說這個。老黃曆了……俺今日來是想……”

“是想要錢,對吧?”程星兒打斷那人的話,“因為你把所有的錢都賭完了,對不對?你賣妻賣女都不夠,還把我那支金釵,那唯一的嫁妝也給當了,對吧?那是我孃的東西!是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程星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對底下那人的痛斥越來越多,如被堵住的洪水爆發一般,從她胸中傾湧而出。

“等我終於有能力去贖的時候,我才知道你當初是死當,我贖不回來了。現在那金釵早化成一灘金水,不知變成了哪家人的玩意兒。可那是我娘唯一的物件,你……你畜生!!”

“你不就是來要錢的麼?好,好,老孃都給你,連著整個玉春園都給你,你慢慢揮霍吧!看你能活到幾時!當初那群人怎麼沒有打死你?!”

程星兒的胸口劇烈起伏。她的一陣怒罵引來了夏花和春草。她們兩個人站在樓梯口,頗擔心地向下詢問。

“程媽媽,您怎麼了?”

春草指著那個穿著破舊如同乞丐的人:“他是誰?”

程星兒忙安頓下心神,向上扯出一個笑容:“媽媽沒事,你們快回去。”

夏花和春草狐疑地看看二人,也沒說話,只是對視了一眼就依言回去了。那乞丐瞅著夏花眼睛都看直了,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程星兒捕捉到他色蟲上腦的瞬間,怒不可遏狠狠地一拍桌,把底下那乞丐嚇了一跳。

“我這裡不歡迎你,給老孃滾出去!”

她塗著蔻丹的手指向外面,兩隻玉鐲互相敲擊,叮噹作響。那人擺出更加可憐的姿態:“可憐可憐你的賤夫,俺現在……你看,外面在下雪,俺要是穿著這一身會被凍死……你手上那兩隻鐲子,哪怕一隻都夠俺買些穿的啦……你大發慈悲,你不會叫你夫君凍死的……”

“我都沒有臉承認你是我的……”程星兒發作過後只覺得頭有些暈,身子微軟了軟,連忙把手往櫃檯上一撐。

“你到現在,連女兒的去向都不關心。你不僅是一個混蛋的丈夫,還是個失敗的父親。”

那人像是才想起一般,煞有介事道:“可不是俺的親女兒!俺方才就想問了!她在哪兒?剛剛那兩個裡頭是不是有一個是咱女兒?”

他把頭往樓梯口,剛剛夏花出現過的地方探:“方才那個美嬌兒,是不是咱女兒?誒!!!你爹在下頭吶!別躲了,快出來。你爹在這兒吶!!”

“給老孃閉嘴!!!”

程星兒臉都憋紅了,嘶喊得喉嚨都破了。

“她不會是你這種東西的女兒!你給老孃滾出去!!”

“今兒要不到東西,咱可就不走了!”那人索性往地上一躺,把二郎腿一翹,“哪裡不是死,與其凍死餓死在外頭,不如死在這兒,死了也做個風流鬼。”

“你真當我沒人了?”程星兒冷笑一聲,拍拍手,便從後廚走出來兩個彪形大漢,一手提了那人就往出拖。那人拼命掙扎,一邊嘴裡亂嚷“殺人了”,引得路人爭相觀望。

那人見引來了人,索性喊得更大聲:“在場的夥子們都聽著!玉春園老孃們兒心黑呀,要把俺一個可憐老頭子丟到雪地裡凍死餓死!老孃們兒用咱錢吸咱血,臨了兒了咱落魄了,翻臉不認人吶!!”

程星兒一聽氣得要暈過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的櫃檯,一路就到了那老頭面前。她把自己手上兩個玉鐲與貂毛披帛都卸下來,丟在老頭身上。她眼睛裡都閃著淚花,身子因為失去平衡有些微微的搖晃。

“我程星兒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你這麼個老畜牲……”

一口氣沒能調勻,程星兒向後一仰。兩個大漢把她穩穩接住,那老頭卻極為敏捷地把玉鐲和披帛一摟,往懷裡一揣,飛也似的就跑了。

玉春園裡,程星兒磕下兩顆救心丸才悠悠轉醒。四季圍在她的身邊,都用擔心的眼神望著她。春草揩乾她額角的冷汗;夏花握著她的手,詢問她現在是否好了些;秋月的面部表情變化不大,正在為其倒茶,可轉過來,眼中也含著無窮的擔憂;冬雪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幫忙做做按摩。

“程媽媽,你終於醒了!”

程星兒悠悠吐出一口氣:“媽媽死不了。我的四季都很乖,怎麼捨得死。”

“媽媽,你嚇死我了!”

“不怕。”程星兒露出一個母親一般的笑容,摸了摸夏花的秀髮,“你們媽媽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只是你們啊……你們可不許出一點意外。”

這幾天程星兒都沒能下床。夏花和秋月都沒有接客,一心照顧她的起居。這件事情發生約莫一週,夏花便帶回了訊息。

那老頭死了。凍餓交加死的。

程星兒給他的玉鐲和披帛他都當了,但換成現錢的那一刻,他又犯了癮。他輸的一敗塗地,連他自己的命也一併輸掉了。

程星兒聽後卻再無聲嘶力竭,只是嘴裡啞啞一句。

“活該。”

說完,她就無力地閉上眼睛。夏花和秋月不知她現下是氣還是釋然,都一言不發。程星兒閉上眼後又睡了一覺,才將眼睛再次睜開。她啞聲喚過兩個女孩,將她們雙手執過,卻也什麼話都沒講。

她最後撒開她們的手,低低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