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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左肩落下的那朵小花

“?!”

原來……我知道了。

瀾先生現在體內的毒,正是當年“朱雍”打朱珏時的蠱毒。

也就是說,當今那位皇上朱雍,正是聖夫子!

但是……究竟是聖夫子代替了朱雍,還是聖夫子就是朱雍並未斷定,路上我提出這個問題,瀾先生搖頭道:“我遇見的那下棋的皇帝還不是聖夫子,他的內力不強,絕對不可能驅使得了我體內那樣強的蠱。”

“也就是說瀾姑姑早就知道現在這個是假朱雍了?那為什麼不把他殺了呢?難道連瀾姑姑都不能與之抗衡麼?”

“一直不動手,是時機未到。”瀾先生捻了捻手指,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若有若無的微蹙又出現在她的臉上,“若汐,你知道在朝堂之間生存,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唔……人脈?”

“非也。”她伸手接下一片金色的木葉,又覆下手去,任那片枯葉飄落,“是眼線。有了眼線,就有了情報,這樣才能一直掌握主動權,而不是任人魚肉。若汐,我帶你來這一次的集英會,是希望你能開開眼界,看看一張人皮下都是些什麼。”

一陣軟風拂過,瀾先生的衣裙披帛飄動,她雙眼緊閉,手搭在自己的平瀾劍上,任由落下的葉片擊打在自己身上不語。她佇立在這天地之間,顯得那麼美麗,又是那麼慈悲。她站在國家命運的渡口,等待著一次又一次的普渡眾生;她的每一次閉眼,都在感受風的心跳,她的每一次抬手,都是在拯救一個人。我不由得鼻頭一酸。

“瀾姑姑……”

有漪躲在馬車後飲泣,她知道瀾先生身上的毒不能再拖。我品咂方才瀾先生的話,隱約猜得幾分。

“瀾姑姑,這次的集英會里,有聖夫子的爪牙,對嗎?”

她未置一詞,只是起了秋風,她又按著胸口微微蹙眉。她的指關節都發白了,忍了許久才將其強壓下去。我卒不忍見其如此難過,只能別過頭去,問有漪有關於瀾先生的問題,以轉移她的注意力。

“有漪姐姐,為什麼瀾姑姑左肩的袍子一直是滑落的狀態?不會覺得不舒服麼?”

“阿孃這件袍子不是為了露出左臂,而是為了遮蓋右臂。阿孃的右臂十五年前受過傷,不能吹風,阿孃又不願穿的中規中矩,就把左肩的袍子落下來,看起來還令人輕鬆一點。”

…………………………………………………………

在瀾先生剛做掌門之時還沒有穿這件青袍,而在救過一個女孩兒後穿上了。

那天下著夜雨,道路溼滑。

那女孩六歲,在山崖邊採藥。瀾先生剛剛蒐集到有關於聖夫子的情報,正準備回去開始下一步的計劃,可巧路過這裡,眼神又很好,只見一個女孩仔細又麻木地在草叢裡翻找著什麼,全然不知再退一步就是虛空。

“孩子,那裡危險,不要過去!”

瀾先生心下大叫一聲不好,向女孩那裡奔去。女孩如她所想向後退了一步,隨後藥籃落下山谷。那女孩墜落下去,幸好她被瀾先生伸手抓住了,在崖邊掙扎。瀾先生忙安慰那孩子。

“孩子,別害怕。我把你拽上來,別鬆手。”

看著那乖巧,眼睛卻透著麻木的孩子,瀾先生心頭湧起一陣酸澀。她不管怎麼拉,那孩子都紋絲不動,甚至還搖晃著她的手,企圖把她的手鬆開。

眼覺著那孩子真的要掉下去了,瀾先生也一點點被拉至崖邊。崖邊多青苔,想來那姑娘也是這麼滑下去的。瀾先生腳下一滑,二人便都脫離崖邊。瀾先生抓住一根看起來不甚粗壯的樹枝,兩個人就這麼搖晃著。

聽見樹枝的咔咔聲,瀾先生知道已經撐不住多久了。她對那孩子叫:“孩子,一會兒我飛到半空,你就跳下去。不會太高的。”

下面的女孩沒說話,不知聽到了沒有。

她拽著樹枝的手猛的升騰起一股內力,她發狠借了個力,樹枝斷裂,兩個人躍至半空。瀾先生見已踏入安全地帶,就將手鬆開。女孩和她順著這個運動軌跡,完全可以安全回到陸地。誰知那女孩怕瀾先生鬆了手,自己會再次摔落,竟順勢推了瀾先生一把。

女孩安全了,瀾先生卻因為她推的那一把而墜落山崖。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她的臉和衣服被崖邊的樹枝劃破,右臂磕在一塊巨石上。幸而落地時緩衝,大大滾了幾圈,不至於身死。

瀾先生摔得很重,昏過去半夜,又幸而她腰間的花香可以驅趕狼群,這才沒有被山裡的狼吞食。她就這麼一直躺著,直到平旦之時,曾被瀾先生救治過的一名樵夫路過,無意間見遠處崖底似有一抹藍色,只當是些破舊衣物,打算撿回去讓渾家縫補縫補將就著穿;誰知走近了看卻愣住了,旋即把肩上打的柴統統丟在地上。

“啊呀,瀾醫師!瀾醫師!”

瀾先生臉上的血結成了血痂,樵夫搖晃她,呼喚她均不奏效。在一句“得罪”後,他將瀾先生抱起,連那擔柴也撇棄了不要,直接趕往靜水。靜水弟子見瀾掌門一夜未回,正在心焦,有漪尤甚,一直在門外等候;直到看見一個樵夫懷裡抱著血跡斑斑的阿孃,有漪差點就淚崩了,強忍著哭腔指揮靜水的弟子進行醫治,這才挽回瀾先生一條性命。

樵夫本就是好意,無可挑剔:但他沒有醫學方面的知識,錯誤地挪動了瀾先生,致使其右臂從此落下了病根,不僅留下一個花形的傷痕,還不能吹風,不然就會疼痛難熬。這痛入骨三分,不亞於沐掌門所受噬骨齧膚之苦,為了遮掩風吹,故而青袍不離身,最終成了瀾先生的標誌。

………………………………………………………..

正在恍惚之際,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妹子!”

我連忙抽出手帕,幫有漪擦乾眼淚。有漪草率地抹了抹臉:“我看起來……”

“眼圈還有點紅,沒關係的啦。”我拍了拍她的背,“好了。你還是我的師姐呢,看起來還這麼哭唧唧的。連我都不如。”

有漪破涕為笑:“你又調侃你師姐……我們去迎一迎艾掌門。”

這邊艾珵已經從馬上跳下,向著瀾先生大步流星地奔去,將她擁在懷裡。兩個隨行的玉龍弟子,其一丰神俊朗,名為蕭惟;其一威風凜凜,名喚伯毅。像是早已看慣了這樣的場面,他們除了偷笑什麼也沒幹。

“妹子,可想死我了!”

瀾先生笑靨如花:“珵哥,一路上可還順利?”

“很順利。妹子,怎麼在這個地方等我們啊。我還以為你已經到燕桓了,這臨門一腳你怎麼不走?”

“身子有些疲憊,想著在這兒休息一下。兩個孩子也需要沿路走走。”

艾珵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替她擋去微微寒冷的秋風。瀾先生忽的一陣急咳,艾珵連忙把她護在懷中,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不讓靜水玉龍那四個孩子看見瀾先生嘴角滲出的一縷血跡。一米七的瀾先生在一米九的艾珵對比下顯得那麼瘦小。

“瀾姑姑!”“阿孃!”“瀾掌門!”

“你們都別動。”艾珵不動聲色遮擋住瀾先生的嘴唇,“瀾掌門只是內氣不順,沒什麼干礙。你們快些收拾,一會兒就動身。蕭惟,伯毅,你們二人做完了就去幫助若汐有漪。”

“是!”

兩個玉龍弟子領命前去整理,我們倆也施施行禮,給他們兩個人一點說話的空間。

艾珵悄聲道:“妹子,這願湖這麼大,你們這樣繞路,走了幾天了?”

“沒叫她們繞道。”瀾先生攥著手帕,倚在艾珵胸口瞥了眼平靜的願湖,“我用了點內力,讓她們玩一陣,直接從另一頭滑過來的。”

艾珵極為心疼的拍了拍瀾先生的後背:“你真是的,妹子。前幾年沒有中毒,你那樣或許也可以;現在你這副身體,又是焚膏繼晷,本就虛弱,一下動用這樣強大的力量,身子吃不住的。你看,可不是現世報麼。”

瀾先生擦去唇邊一絲血跡,平息著自己紊亂的呼吸。艾珵伸出二指頂在她背後脊樑之上,幫她調理方才毒發時被打亂的內氣:“你這樣子,該怎麼參加這次的論武會?”

瀾先生暗暗咬了咬牙,忍下一陣咳嗽:“沒事,珵哥。我能扛得住。”

“不要硬抗。你太要強,犟得不行。”艾珵一把抱起瀾先生,將她放到馬上,隨後自己坐在她的身後,把韁繩一抖。駿馬發出一聲嘶鳴,風馳電掣,蹄下伴起一圈塵土。待我們躲避,等那陣塵土過去,瀾先生和艾掌門都已經消失在我們眼前。

蕭惟和伯毅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正待要執行他們艾掌門的命令過來幫助我們時,第一眼看見的是我焚書坑儒般的臉。伯毅看起來威風,卻是個羞怯的男子,看我呲牙咧嘴的,甚至不敢上前。蕭惟壯著膽子上前一步,很拘謹的拱了拱手:“若汐姑娘,您看起來怎麼這麼一言難盡。”

“你你你們艾掌門怎麼又把我們瀾姑姑給拐走了啊?!”

看我一頭黑線,蕭惟很抱歉地解釋:“艾掌門平素就是嘴邊在叨叨你們瀾掌門啊,有時候情到深處連公務都不辦了,就在那裡專心摸香囊,要麼就是瘋狂吃冬瓜糖,雖然最後也吃不了幾塊,還搭進去三壺茶。這次集英會艾掌門可期待好久了,說是終於可以和他妹子多待幾天,你看,艾掌門帶的東西大半都是給你們瀾掌門準備的。”

嘖嘖嘖。

嘖嘖嘖嘖嘖。

我瞟了眼有漪,靠在她耳邊小聲嘀咕:“這真的正常嗎……”

有漪只是眼珠子朝我這裡滾了滾,連嘴都幾乎沒動,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你看我覺得正常嗎……”

我與有漪達成了基本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