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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水之箏(下)

“淨安公主可醒了麼?”

凝心殿前我開門見山道。那侍女見我面生,又開門見山提到淨安公主,有些警惕:“你是何人?”

“我叫若汐,是靜水門派弟子。”

聽見“靜水”二字,侍女也波瀾不驚:“原來是靜水的姑娘。快快請進。”

不愧是瀾先生,只要報個靜水的名兒就可以隨意出入淨安公主的寢居。淨安公主這粉絲行為了屬於是。

凝心殿的薰香和望舒居庭院裡的花香很相似。乍一聞都令人平靜,但聞久了,只覺心中一切悲哀都被死死壓在心底,欲出不能。主人的性格可從整體淡色簡潔的裝飾中窺得一斑,像是將滿城哀愁強壓在一抹素淨之中,是求而不得後的無奈。

淨安公主的咳嗽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她見我進來,也不寒暄,只是叫別個侍女賜座。

“公主,感覺可好些了?”

我的眼神掠過她還稍顯蒼白的臉頰。

“本宮很好,勞煩若汐姑娘來專程看我。若無事的話,若汐姑娘就去陪瀾先生還有太子吧。”淨安公主掛著疏離的微笑,禮貌得體的同時卻又不近人情。她像是要封閉住自己的內心,休讓人近前一步。我只坐下還沒有幾秒,她就要趕我走了。

我當然不願見她白白精神內耗,求她賜我一張彩紙。淨安公主雖不知我要做什麼,但還是答應了。我取過彩紙,分成好幾張,做了一朵有花蕊的百合花。淨安公主淡淡地看著我摺紙,一言不發。

我將那朵百合花送給她,她也只是喚侍女來收下,沒有道謝,也沒有嫌棄,全程幾乎沒有表情,一直是疏離的微笑,笑的我心裡湧起一陣酸澀。

“公主其實一直在悲傷吧。”

此言一出,淨安公主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若汐姑娘何出此言。”

“公主的笑讓人好難過……彷彿公主不想笑,卻逼不得已的笑出來……”

“你看錯了,若汐姑娘。本宮的笑是發自真心的。”淨安公主滴水不漏說出這句話,眼底卻掩上一層陰霾。

“公主可有什麼委屈?只要說出來,會好得多。”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本希望能引導她說說心裡的苦,誰知她婉拒道:“本宮沒有任何不滿或委屈,若汐姑娘莫要執念於此。若無其他事,就先退下吧。”

她像是想到什麼,又補充一句:“對了,你去見瀾先生時,就說清箏今日不能去面見她了,望她體諒。”

“淨安公主也很喜歡瀾姑姑呀。”

“……”

淨安公主沒有說話,我也自知不好再待在這裡,告退了。她似乎從來沒有把任何人當成她可以依賴或傾訴的人。我觀察她和她的侍女時,發現她們之間除必要互動,也沒有任何其他的哪怕一點點可以看出主僕關係很好的樣子。

佩兒和端妃情同姐妹;朱玖鳶對待僕人像對待牲畜;而在淨安公主這裡,僕人如同陌生人一般。她們之間沒有任何主僕情分,彷彿下一刻侍女被調走了,也不關她事一樣。

真是女人心海底撈啊。

不對,什麼海底撈啊!

啊突然想吃海底撈了。

我在她這裡前後待了不過十分鐘。抬腕看看錶,已是下午五點多了,想來朱珏準備要乾飯了,我打算去蹭頓飯。

都怪海底撈。

朱珏真的恰好準備用晚膳。他和瀾先生坐在桌邊,桌上擺了些看起來很普通的菜餚。一盤荷塘小炒,一盤紅燒魚,一盤秋葵炒雞丁,一人一小碗冬瓜湯。桌邊額外還有一個座位,也擺了飯和一碗冬瓜湯。由於天氣逐漸變熱,那冬瓜湯還沒有冷掉,在騰騰冒著熱氣。

“我來的不巧啦?今晚上有客人?”

太子聽後卻是笑嘻嘻道:“是呀,有客人。這個客人可不是我請的,是老師算出來的。”

“誰呀?”我明知答案,卻非要逗他說出來。

太子果然紅了臉:“是誰你還不知道?”

“好了,若汐,快坐下吧。”瀾先生用一種頗為無奈的語氣說道,唇邊可是掩不住的笑,“你又逗他玩。”

我大咧咧一屁股坐下,不動筷子,等瀾先生動筷子後太子和我才開始吃。這些家常小菜做的十分美味,看食材都不珍稀,市面上全買得到的;可火候恰好,佐料也調的正到位,即使這三盤菜我一道都不愛吃,還是停不下筷子。

我是比較喜歡吃肉的,但瀾先生偏向於食素,太子愛吃魚。荷塘小炒裡面就是馬蹄、蓮藕和荷蘭豆,我沒有怎麼碰那盤菜,瀾姑姑倒是一個人默默吃完了。秋葵炒肉丁是太子要求給我準備的,知道我喜歡吃肉,但又懂瀾先生不愛大葷,想了這麼個折中的法子。

我明白食不言寢不語,整頓飯吃下來大家沒有說一句話。用完晚膳,太子按例是和瀾先生一起去御花園走走的,他欣然邀請我一同前往,我也欣然答應了。

走在御花園裡,我這才問起瀾先生為什麼篤定我會在這裡吃飯。瀾先生答得很利落:“你去淨安公主那裡必然待不久,恰逢晚膳時間,你若回靜水是來不及的,定會來永瀾殿。”

“瀾姑姑怎麼知道我在淨安公主那裡待不久啊?”聽到這裡我來了勁,“我還以為瀾姑姑不怎麼關注淨安公主呢。”

“清箏這孩子心裡藏事太多,久而久之落下這樣的毛病……”瀾先生短嘆道,“她如今是長公主,要揹負的事情太多,遠不是她這樣一個孩子能擔負得起的。”

“老師不也在幫箏妹妹分擔麼,不僅如此,還替我分擔去不少的重任呢。只是不知這樣的壓力,老師能扛多久……”

“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何談扛不扛得起。”她微笑。我明白她的潛臺詞,扛不起也要硬扛,她是太子的老師、梁國的中流砥柱,對於她而言,只有事情完成的好不好,沒有她累不累一說。她沒有資格累,她累了,梁國就要塌了。

她何嘗不知梁國看似繁華,實則千瘡百孔。她自從接手太子太傅一任,幾十年如一日的操累,好不容易改善了國家,百姓好歹生活終於富裕起來,貪官汙吏解決了不少,不能在這時候撂挑子不幹;即使病痛纏身,她依然沒有時間去休息,梁國的所有事情如同一包包即將爆炸的炸藥,放在一旁不管,對於瀾先生來說是不可能的。她有責任立刻處理掉這些事務。早批覆一分,底下的百姓就能早一分解脫。

瀾先生又攥著手帕咳嗽起來。近些日子她的咳嗽頻率又變高了,有時甚至咳到乾嘔。太子自然不明白是因為什麼,可我心下明白這是蠱毒作祟,卻遲遲找不出能解決蠱毒的方法;我總有種預感,解決此事的方法就在宮中,可這終歸只是預感,沒有實際。

“對了,瀾姑姑,有一件事我從玄夜回來忘記說了。”我突然記起幽蓮夫人的囑託,忙開口道,“我們這次去玄夜得到一個很意外的訊息,息渺就是幽蓮夫人的親生女兒。幽蓮夫人託我請你答應讓息渺轉移門派來著……”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息渺這樣像她。原來我的直覺沒有錯……”瀾先生微笑著。

“瀾姑姑早已經猜到息渺就是幽蓮夫人的女兒了嗎?”

“眉眼之間有些相似。阿止已經十年沒有出來,我也不知是不是我記憶有誤。前兩天玄夜慶祝大掌門出山,我就猜想到應該是阿止的女兒找到了。若非此事,阿止怎麼可能出來。”

“瀾姑姑和夫人的友情好深厚呀!”

“她啊,她做過我一段時間的學生,那時候的她整天吵鬧著要學習靜水的醫術,結果第一天上手為一個少年包紮就錯了手法。那少年倒也是堅強的,尋常人早就痛的大叫起來了。”

她失笑:“若讓她去治療病人,倒不如直接把那人殺了更乾脆些。”

“若汐到時候如果還要回去,記得告訴她,我這裡同意了。讓女兒待在自己身邊,阿止才能真正高興起來。”

說到這裡她眼底有些落寞。我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的女兒了,不聲不響和太子使了個眼色。太子很聰明,和我唱起雙簧來,很快逗得瀾先生微笑,讓她暫時忘記了憂愁。

我們一行人走著走著,突然遇到了我最不想遇見的人。太子看見她時皺了皺眉,我則直接選擇躲到瀾先生後頭去。

我實在是不想見她那張惹人討厭又趾高氣揚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