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抵是我頭一次幹這麼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要想得到瀾媽媽的青睞,必須幹出點成就,眼下,我稍有了些頭緒。
抓內奸這種事情還是在電視劇裡,我從來沒有在現實中見過,更別提自己親自上陣了。看得出來有漪很緊張,她擔心完不成瀾媽媽交給她的任務。
我呢?
我上了玉春園。
春草一眼就認出我來:“你是上次來我們這裡的靜水弟子吧?快來快來!上次看你好像對咱們四個很感興趣,是想看看我們嗎?今天我們姐妹四個都有空,你可要找誰呀?哦,夏花姐姐要過一會兒才能來,那你要不要坐下喝點茶?還是喝酒?我新釀的女兒紅,你要不要試一試?”
被她如此熱情的招待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今日來,是想請春草姐姐幫個忙。”
“什麼忙?你說!”春草看起來是個自來熟,對誰都這麼熱情,即使我與她只有一面之緣。
“我想訂幾壇你釀的酒。聽別人說,你釀的燒刀子特別烈,我們幾個弟子閒暇無事,也是要斗酒的,這一次是我組織,我打算給她們玩些大的。”
“你太壞了!”春草聽了笑得咯咯不停,“我這裡有燒刀子,你要幾壇來著?”
“嗯,三壇足矣。”
“好嘞。今天就全部抱回去嗎?”
“我今天只先抱一罈。慢慢來吧。這是定金。”
我掏出一袋銀兩。她倒是實誠,沒有一整袋都拿去,而是根據其實際價錢收取銀兩,其餘的直接還給我。
“你不全部拿走嗎?”
“要那麼多幹嘛。再說了,咱們不掙白給的錢。”春草笑嘻嘻的。
好姑娘呀。
“你要不要上來坐坐?正巧上次你來後,冬雪姐姐就特別想見你,還說下次碰上你一定要見你一面呢!”她突然邀請。
“額……上面不是……”
“啊?哦,我是說去我們那裡坐坐,那裡什麼都沒有。你放心好啦。”
“行啊。”
就這樣,我們兩個只見了兩面的人像一對親姐妹一般上了樓。幸而沒有幾人在看,不然要把我看做是什……
哇。
一樓的人全盯著我看,現在解釋來得及嗎?
算了不解釋了,反正我是女的,沒關係。我趕緊扭過頭,快步上去,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
春雪走的很快,我也要急走幾步才趕得上。她帶著我來到一個較為角落的房間,悄聲和我說:“這裡是秋月姐姐的居所,現下冬雪姐姐也在裡頭呢。冬雪姐姐和秋月姐姐喜靜,你進去以後小聲些,不要太吵太鬧。”
說罷她嘻嘻一笑:“你是個女的,又是靜水弟子,看起來也不像壞人,我才會帶你來這裡。要是旁的人,我才不帶他們來這兒呢。”
我打心底裡感謝她對我的信任。我輕輕敲了敲門,而後推開:“打擾啦。”
裡面一坐一站有兩人。站著的一位面色清冷,與端妃如出一轍,頭髮用羊脂色茉莉小簪鬆鬆地束著,身著一襲豆白長紗裙,正頭也不抬地在寫字。眉間凝霜雪,皓腕挽毛錐。
還有一位面容寧靜,正在除錯箜篌弦。她的瞳仁與髮色皆白,看起來如同雪中生來的仙女。她彷彿是困囿於人間的浮雲,根本不屬於凡世。尤其是那雙冰晶一般的雙眸,世間無一物能夠汙濁她的眼。
“是何人?春雪還是夏花姐姐?”
冬雪問時,她的頭沒有任何偏轉,彷彿是在和空氣對話。冬雪是個盲女。如此美麗的面容,卻被奪去視力。我輕嘆一聲。
“你是誰,為何嘆氣呢?”冬雪的頭朝我這裡偏了一點點,更顯得她超凡脫俗。
春草及時接茬:“是靜水的弟子。冬雪姐姐不是希望上次那個靜水的弟子再來麼,我今日終於逮著她了!”
“春草,若要說話請出去,或者我走。別這麼吵。”秋月不耐煩地皺著眉頭提筆。說來奇怪,她用左手寫字,竟不覺難受,像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對不起,秋月姐姐。”春草吐了吐舌頭,說罷小聲對冬雪道:“咱們出去好不好?給秋月姐姐一個清淨。”
冬雪放下箜篌,慢慢站起身來。春草上前拉著她,兩個人出來後向另一邊走去。我輕輕幫她們把門關了,而後慢慢跟上。
冬雪來到自己的房間,收拾一下裙子很優雅地坐下了。春草“墩”的一下一屁股也就坐了。我不好意思地跟著坐下,一邊檢查自己的落座姿勢是否得體。
“你既然是靜水的弟子,那你肯定知道瀾先生的夫君了?”
“是呀。艾掌門嘛。”
“我曾聽聞艾掌門的右眼有顆淚痣?”
“冬雪姑娘為何提起這個?”
“哦……沒什麼。”冬雪有些侷促,復又笑道,“我舅父右眼也有顆淚痣。”
“你是想找舅父嗎?”
“是。不過你口中那位艾掌門應該不是我舅父。舅父姓陸,叫陸風邪。我很小的時候他就失蹤了。”
冬雪笑得很平靜。
“陸風邪……”我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回想一下妄海之行……
“……據說是二十年前幫助皇上平定了叛亂,誅殺了反賊頭子陸風邪……”
在這裡。
陸風邪是她的舅父?
要不要告訴她實情呢?她會恨上瀾媽媽嗎?
“其實……”
冬雪凝神靜聽。
“其實你舅父已經死了。”
我等待她激動地叫著“這怎麼可能”,然而冬雪聽完卻沒有太大的震驚。
“果然嗎……”
輪到我奇怪了。
“你不意外?”
她輕輕吸了口氣:“不意外。我三歲時,就有傳聞說他被一個叫阿瀾的女人殺了。不過我一直不信。我舅父一定還活著。我不記得他的模樣,只記得他右眼有顆淚痣。他待我很好。”
“不知那阿瀾現在是否還存活於世,若她還活著,我必然要為他報仇的。”
我見春草欲言,小聲道:“別說。”一邊想用手去捂住她的嘴。
可我卻沒能攔住,她靈巧的把頭一扭,避開了我的手:“冬雪姐姐說的阿瀾是她們門派掌門人瀾先生呀!畢竟推推時間好像差也差不多,而且雖然當時我還沒出生,但那時候這事情傳得可廣……唔唔唔……”
完了。
春草你閉會兒嘴能怎麼樣?!
果不其然,冬雪白皙的臉逐漸轉紅,呼吸也變得急促:“原來殺了舅父的人,竟然就是你們的掌門人?我本以為是同名,畢竟瀾先生美名遠揚……”
沒等我回應,她突然起身,面色激憤,眼睛卻無神地望著前方,雙手狠狠地要趕我走:“你走,你走!我不歡迎你!那年陸家滿門抄斬,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原來全被你們那瀾先生殺了個乾淨!還有我,我這雙眼睛也是拜她所賜!好,好,從今以後,別讓我碰上你們,我眼盲可心不盲,我要是能看見你們,我見一個殺一個,報我全族的仇!!”
說罷,她袍袖一拂,將我和春草趕出房門,隨即狠狠拉上門去。
“都怪你!你為何要這樣說!”我心中怒氣上湧,忍不住全發洩在春草身上。春草也愣住了:“我,我不知道她會有這麼大反應呀……我從來沒問過她這些事情……”
“算了算了算了!”我心亂如麻,四個姐妹裡我已經結怨了其中一個,別到時候再惹惱一個,那就熱鬧了。
“酒呢?我抱走了。”
她怯怯答應一聲,把一罈酒抱出來,又小心地請求道:“你,求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生氣……”我只好這麼回應,把心頭的火強壓下去。畢竟和她臉上過不去,之後的計劃也很難進行。
她明顯還不太相信,一路送我到門口。
“注意安全呀……”
“知道了。”我本想頭也不回的就走,但還是回過頭去給她一個勉強的微笑。
我真禮貌,但不多。
抱著酒回到靜水時,有漪看起來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她的頭髮都被她自己搓得凌亂了,正在焦急地踱步。見我回來,還抱著一罈酒,上前勒住我的雙肩:“你去哪裡了?我剛才問她們,她們說你出去了。母親交給我們好大一個任務呢,你怎麼一點都不慌張?”
“我這不是去買道具了?”我把那酒端起來展示一下。
“這什麼啊……這有用嗎?”
“暫時沒用,不過很快就有用了。”我笑嘻嘻道。
她顯然被我弄糊塗了。
等著吧,有漪,這要點時間。
看看二十一世紀的姑娘是怎麼騙內奸上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