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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所思(上)

與此同時,我們已經逐漸在往目的地趕去。

一路上,不少的師姐師妹都與我們告別,去不同的地方駐紮。我們的目的地是最遠的,也是現在最主要的戰場。距離寇州淪陷已經過去數日,寇州白骨露野,那邊的靜水弟子也沒有給我們來過信,多半是已經凶多吉少。

我有些掛念瀾媽。不知她現在可好?她是在靜水養身體嗎?不不不……按照她那勞模精神,估計是已經在和朱珏商議決策了。

我突然有點小期待。畢竟我現在也是衝鋒陷陣的一員了。瀾先生的指令層層下達,平日裡聽瀾先生親口說話聽多了,正好我也能夠體驗一把做她手下的手下的手下……的感覺。那一定很好。

不過眼下這種玩笑還是不要開了。

收斂起心神,我搖了搖有漪的手。

“師姐,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不太好的預感……”

“什麼不太好的預感?”她反問道。

“我不知道。就是心很慌,好像自已被困在一個幽閉的空間裡,有什麼東西不停擠壓著我的身體,把我的心臟都快壓爆了。”

“那是你緊張吧。想吐嗎?”

我點點頭。有漪溫和一笑,這一笑間我竟看出幾分瀾先生的模樣來:“那就是了。你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我也沒見過。所以我們才要一起去。”

“……只有我們嗎?”

“……也許只有我們吧。”有漪撇開眼神去,神色淡淡,“玉龍倒也不會坐視不理,只是……其他的派系就難了。萬涵山莊如今還是海姬執掌,菩提根本不適合上戰場;至於剩下的玄夜和朝凰,我也不能保證一定會來幫忙。”

“看樣子有漪姐姐對於梁軍很沒信心?”

“不是對梁軍沒信心。不算日常的細作與襲擾,梁平之間約有百年未發生此等規模的戰爭了。雖然明白七年前那場瘟疫以及二十三年前那場是平國所為,但終其目的還是為了削弱我們,從而為這次做好準備。”

“此等規模的戰爭,別說阿孃,即便是前任掌門都沒有經歷過。”

我失笑。果然還是叫我撞上了。八年,八年的時間是要我把所有該經歷的都經歷一遍啊。如果還能再做夢迴來,我倒希望能看看前傳。也許前傳也挺有意思的呢。

我摸摸光禿禿的手腕。

沒了手錶,我也回不來了吧。我已經把媒介留在這裡,不知道會不會打亂時間軌跡。不過仔細一想,我這麼大個人都撞進時間軸裡了,一個手錶倒掀不起什麼波瀾。

“我們快到了。”

有漪突然蹦出這麼一句。

“師姐,你怎麼知道快到了?”

“你聞聞空氣的味道。”

我依言,認認真真深呼吸一下,然後差點沒吐出來。

好強的複合氣味。依稀能辨認出有塵埃的味道,有一點點土腥味兒,細微的熱風乾燥氣息,和幾乎掩蓋了前面所有氣味的血腥氣,或者說鐵鏽味。

我剛剛是呼吸太淺了嗎?為什麼我先前沒有聞到?

“把這個戴上。”

有漪立刻遞給我一個口罩。後面的師姐師妹估計也把口罩戴上了,這裡的味道實在太沖鼻子。

我們站定了,開始四處打量。這裡是寇州城郊,再往前去就是完全被平軍佔領的寇州城內部。城牆已經被火燻的焦黑,城內的氣味估計更加重,甚至不能確定裡面是否還有活口。我們遠遠觀望,能夠看見站在城牆頂上的平軍。

“我們現在絕對不能硬來。玉龍就跟在我們後面,帶隊的是伯屹。”

“伯毅?”

可是伯毅不是已經……

有漪像是看出我的不解,表情平靜,彷彿只是為了隨口說一句:“屹立的屹,不是我的那位伯毅。他們倆是親兄弟。”

“哦。”

我這樣應著,又偷偷看了眼有漪。有漪的表情沒有變,只是眼神不再朝我這裡投射了,似乎是在愣愣地想什麼其他的事。

明明伯毅死的那天哭的最傷心的就是她,可回到靜水,她就又像個沒事人一樣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有瀾先生約她去說了幾句話,至今我都不知道瀾先生說了什麼。

我只知道兩件事。

有漪出來的時候已經大哭過一場。

瀾先生的披帛後來被有漪送去換洗了。

……………………………………………………

“初弦,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菩提。可以嗎,阿孃?”

息渺抬起她那雙純白無瑕的眼眸,幽蓮夫人的心一下軟了。

“為什麼去菩提?我們幾乎沒有交集。”

“要去。若汐那裡有危險。”息渺釘上一句,“只有靜水,玉龍組成的義軍和梁軍,這一次戰爭是必敗的。若汐和我說過。”

“傻孩子……”幽蓮夫人很不解,“若汐和你說,你便這樣相信?”

“她有依據。她有令人信服的依據。”

幽蓮夫人本還想再說,但看息渺這樣堅定的眼神,她沒有再追問下去。自已因為一個人,近些天確實有些分身乏術,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如此與女兒出來,也好解一解困,順便想想該怎麼徹底的結束那一切。

是啊,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總在那裡不是辦法,自已之後並不打算留在玄夜,他待在那裡保不齊還會做什麼。不如干脆那樣,一了百了……

她嘆氣。自已這樣是不是太狠心了點?但看著息渺那條永遠無法被修復的腿,她還是決定狠心。不能給玄夜留下後患,她這樣想著。

趁著息渺不注意,幽蓮夫人微微鬆緊了自已的拳頭。她想要再測試測試自已的身體,是否會出現什麼不可預料的問題。幸好,那一次劍砍的還是比較偏,沒有傷著主脈,各部分還是能動。

自從繼州一戰被靈澤護法砍傷了經脈,幽蓮夫人的身體就已經受限了。她的速度與力量再也不可能與以前媲美,能護得住自已和初弦已是極好,不必再言其餘的人。

也許這次派出去的弟子可以少一點?

她這樣算計著。是的,算計。她有私心,玄夜的孩子去的越少,犧牲的就越少。這何嘗不是在算計自已的盟友們呢,興致勃勃打算再度去勸說各派的女兒就坐在一邊,她知道自已的娘現在正在腦子裡打著這些小算盤嗎?

她以前也許可以知道,但現在不行了。

息渺看了自已的孃親一眼,嚇得幽蓮夫人以為息渺的讀心術能力還沒有被剝奪。可息渺只是淡淡笑著:“阿孃,你覺得我可以成功嗎?”

幽蓮夫人回過神來,連聲答應:“為什麼不可以?我的初弦是最厲害的孩子。”

息渺開朗一笑:“還是阿孃好!”

幽蓮夫人笑著把她的頭枕到自已的胳膊上,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幫她把頭髮捋順。看著息渺的腿,幽蓮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遺憾,再看看息渺如今的活潑,又彷彿多了些慰藉。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只是……

代價也許可以換得同等的利益。可是這代價……究竟能否令人承受得起?

……………………………………………………

常樂公主呆愣愣看著空中的紙鳶。放紙鳶的是一群小侍女,是她宮裡的小侍女。

這是她待在常樂殿的第一千兩百六十四天,她已經幾歲了來著?

還有誰記得自已多少歲嗎?

連她自已也不記得了。

看著侍女們放風箏,自已已經完全沒有了一起去的興致,甚至連喝止她們的興致都沒有。

秋天放什麼風箏?那不都是春天放風箏嗎?

她一邊腦子裡這樣想著,身體卻動彈不得。她總覺得自已是被人下了藥,手腳統統殘廢了,不然她為什麼會沒有自已蹦跳的印象?她又恍惚覺得自已是不是被奪了心智,為什麼自已明明記得一切活潑的過去,卻再也沒有興趣起來,哪怕笑一下,哪怕說句話。

她就是這麼一直坐著,從白天坐到晚上,從起床坐到休息。除了吃飯、睡覺,她再不做其他的事情,彷彿就是一個待死之人,在默默等待著死亡到來。

她似乎摸清楚一點緣由。

她的姐姐走了。她的姐姐帶著對她的恨意走了,再也沒有來看過她。

她的養母死了,死在不知道誰的手裡。

她的長兄把她忘了,現在再也沒有提起過“朱玖鳶”這個名字。

連她曾經欺負的端妃都已經死了。還有那個以前經常在端妃面前蹦躂的和她似乎差不多年紀的那個靜水的弟子。她叫什麼來著?

她們,都沒有再回來找過自已。

常樂公主。

好諷刺的稱號。

姐姐才算是真的常樂了吧。她終於擺脫了宮闈,擺脫了所有的責任。而她現在僅僅是以一個公主的身份自居,等到哪天皇兄記起她來,把她隨便找個人家嫁了。

這樣對她來說,結局也還算不錯。

總比現在坐在宮裡要好。

她也許是病了,否則,為什麼突然會對一切都沒了興趣呢。明明面前的東西都是熟悉的,但卻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陌生。

她被自已幽禁多久了?

她聽見宮門開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