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聖夫子早已潛逃，我們馬不停蹄趕回了梁州。林清規得知此事，竟主動答應協助朝凰，儘快選出新的掌門。不過聽朝凰那邊說，現在暫且沒有人選，估計這件事情要擱一擱了。

說實在話我很不忍心看其他人這樣奔波。這一場戰鬥裡我傷的最輕，然而其他的人，不是像幽蓮夫人、海姬這樣站不起來的，就是像聶隱、艾珵這樣筋疲力盡的，根本沒有休息機會。

我們顛簸幾日，先去了玄夜，把息渺和幽蓮夫人放下。早有玄夜弟子等在門口，一見我們馬車將至，立刻迎上來，把幽蓮夫人給抬進去了。息渺步履匆忙，也跟了進去，大概是不會再出來和我們告別之類的了。我們見他們進去，也就離開了。

艾珵特別不捨，在聶隱下車後，他也是死活不願意下去。他緊緊抓著瀾先生的手，說什麼都不願鬆開，看那架勢，彷彿瀾先生把他手甩開，他就要哭了一般。

瀾先生很無奈的一笑，眉宇之間還有些虛弱：“你真是的……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撒什麼嬌……”

艾珵像是要嘆一口氣，最終卻收回去了。

“妹子，就當咱求你。回到靜水去休息，不許再去什麼東宮什麼維華殿了好嗎？我知道你心切，但你要是拖著這麼個身體去，我……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瀾先生似笑非笑看著艾珵：“我也沒說我要去啊。”

“你可拉倒吧。妹子，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陪了你二十多年的男人。你心裡想的什麼我會不知道？”艾珵又把她的手攥了攥，“聽進心裡了沒？聽話。多愛惜愛惜自已的身體。”

如此，瀾先生只好無奈答應。艾珵這才高興起來：“那我走了，妹子。”

瀾先生點點頭。

艾珵看了她一眼，衝我笑了一下：“之後如果需要幫忙，吹哨子就好。”

艾珵輕巧的跳下車，又回頭看了一眼瀾先生。瀾先生衝他溫柔一笑，他揮了揮手。

海姬一直靠在角落裡面睡覺，整個人蜷縮的極緊。瀾先生頗心疼的看著她，小心翼翼把她抱在懷裡呼喚：“師姐，醒醒，快到萬涵山莊了。”

海姬微微睜眼，刺眼的陽光讓她微微眯了眯。她周身都是細碎的傷口，瀾先生也知道是自已造成的，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道歉。正打算開口，海姬就出言打斷了她：“要到了麼？”

瀾先生嘴張著沒說出道歉的話，改口：“是的，就約莫四五里便到了。”

“嗯。”海姬聽後就又把眼睛閉上了。瀾先生又待開口，海姬連眼睛都沒睜，再次打斷：“說起來，你這個若汐，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很弱，根本沒有任何的能力。你是該好好教導教導她了。”

雖然是在批評我，但我和瀾先生都聽出來她的弦外之音，便沒有出聲。瀾先生心裡也清楚，海姬是不打算讓自已道歉了，便也放棄了這個念頭。

海姬下馬車的時候一直扶著胳膊，讓我以為她只是胳膊斷了。突然又想到柳煙墨說過海姬的經脈已經被幾乎全部打斷了，感傷起來。

萬涵山莊的主君，曾經多麼威風；如今經脈被這樣摧殘過後，不知該如何治療。也許斷了也就這麼斷了，再怎麼做也修補不回來，如果真是這樣，瀾姑姑會愧疚而死的。

瀾先生臉色很蒼白，眼睛也抬不起來，像是已經繃到了極點。我知道這一場戰鬥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開了兩次心脈，瀾先生已經透支了。她需要的是長期的休養生息，而不是短暫的小憩。我拍了拍瀾先生的後背：“瀾姑姑，你睡一會兒好不好？等一會兒到了我叫你嘛。”

她笑著搖搖頭：“馬上就到了。我怕睡著了……就不想再醒過來了。”

“……瀾姑姑！”我大驚，“您說這個是做什麼！不要瞎說！”

瀾先生只是淡淡一笑。

車子很快到了靜水。我扶著瀾先生上山，回到靜水樓。門口幾個弟子見瀾先生回來都很高興；第二眼便發現不對勁，立刻派人去找有漪來。

我把瀾先生先安排在微瀾居里休息。蘊生池對於瀾先生來說太遠，要穿過荷花池，經過止水居才行。有漪倒也迅速，她趕到的同時還有兩個弟子把熱水打來，在微瀾居瀾先生的浴室裡把水放下了。

有漪見我狀態還不錯，便放下心來，讓我立刻帶些皂角和木槿葉洗髮露，去蘊生池好好洗個澡。我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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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孃，去泡個澡休息一下吧？”

有漪小心地扶著瀾先生的一隻手。瀾先生微微點點頭，一臉倦容笑著：“辛苦你了，有漪。”

“怎麼這樣還說我辛苦，阿孃。您看您……您都這樣了……”

瀾先生淡淡一笑，沒說什麼。有漪幫她把青袍換下，瀾先生便到屏風後脫衣。一襲藍裙逶迤落地，有漪將衣服收走，又在屏風上掛上換洗衣物。

瀾先生泡入玫瑰花瓣的澡盆中，微微嘆出一口氣。

半個時辰後，有漪回來看瀾先生洗得怎麼樣，卻見瀾先生在澡盆裡睡著了。有漪只好輕輕晃醒瀾先生：“阿孃，阿孃。”

瀾先生驚醒。有漪一臉歉意：“阿孃，您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會著涼的。”

“唔……”

“我再打一批熱水來。您看您都睡熟了，定當是沒力氣自已洗澡了，讓女兒來代勞吧，好不好？”

瀾先生失笑：“真是多謝了，有漪。”

之後兩天瀾先生幾乎一直在睡覺，有時候睡得太熟，連錯過兩三頓飯，就是不醒。偶爾醒一醒，還沒等有漪無洭把飯端來就又睡著了。無洭有漪這倆都急瘋了，先前瀾先生也常常體弱生病，但再怎麼著還會強撐起身體來喝上一兩口粥；如今卻跟昏迷過去一樣沒日沒夜的睡，她倆也沒有睡的想法了。她們不睡，我也不打算睡。

於是瀾先生偌大的微瀾居房間又擠進了三個人。我們輪流檢查瀾先生的身體情況，幸而瀾先生確確實實只是一直在睡，沒有出現什麼生命危險。

第三天，瀾先生徹底醒了。第四天，瀾先生失蹤了。有漪和無洭的臉色比瀾先生回來時候還差，不過是被瀾姑姑氣的。

無洭大惱：“瀾姑姑身體都沒養好呢她又跑到哪裡去啦？！”

有漪一聲不吭，但是眼睛裡是三分憤怒四分無奈以及九十三分的擔憂。

“我大概是知道瀾姑姑去哪兒了……不過我們回來要點時間，可能要明天了，可以不？”

“為什麼是明天？”無洭很不解。

“哎呀……總之瀾姑姑會回來的。我知道她是去處理什麼事情了。我雖然很廢物，但我至少能幫你們‘監視’一下瀾姑姑呢，你們說是不是？”

“服了你了。”無洭扶了扶額。有漪溫言道：“便叫姑姑早去早回，我們都擔心她呢。”

“知道啦。師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話帶到的。”

我沒有去東宮，我知道瀾先生絕對不是在那裡。

我直奔維華殿。

果然，維華殿的門是開著的。我踏入其中，只見牆上一道暗門大敞，像是瀾先生開啟的。

裡面昏暗至極，我幾乎看不清路，走的時間長了，肩膀就會不小心撞到牆。如此跌跌撞撞亂摸一番，我才終於看到亮光。

那是一個更大的空間。此處應該是御花園地下，算是一個地宮。一片平地，一個高臺，以及一塊長在高處的巨大的尖石。這裡就像是一個人類的鬥獸場，而那塊尖石就是觀賽者天然的觀賽場地。

瀾先生就站在高臺之上，她的身旁便是端妃失蹤了幾個月的屍體。瀾先生手持長劍，守候在端妃旁邊；端妃睡的是那麼沉靜，彷彿瀾先生不是在守護她的屍身，而是在守護她本來並不安定的睡眠。

見我到來，瀾先生微微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示意我慢慢靠近。我挪到瀾先生旁邊，小聲問道：“瀾姑姑，你這是做什麼？”

“既然端妃在這裡，那聖夫子應當離得不遠，甚至很有可能也在這裡。我估得不錯，端妃中的是子母蠱。而子母蠱被激發所需要的就是……”

話音未落，一條蠱蟲不知從哪裡凌空而起，就朝端妃的身體落去。那條蠱蟲又黑又胖，我都不敢想象那玩意兒被斬斷後會有多噁心。

瀾先生運功，一劍斬斷蠱蟲的身體。那蟲扭動著肥碩的身軀化為一灘水，發出難聞的氣味。

“瀾姑姑，那是……”

“子母蠱的激蟲。”瀾先生用貼身手帕將平瀾劍擦乾淨，“此蟲一旦入了中子母蠱的屍體體內，就會催發毒性，將已死的母體煉化成傀人。若孩子死在母親腹中，則會成為最為強大的母子傀供蠱主驅使。”

一陣沙啞的笑聲打斷了我們的話題。

“可惜呀，可惜！寧琅是我兒的母親，這對母子本可以成為我最強的傀人，誰想讓你們給破壞了。”

“果然是你……我的琅姑姑……就是被你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