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器房外的白幡被晨風捲起時,七十二盞青銅長明燈同時熄滅。李浩然推開沉重的青銅門,素白的晨光裡,整條大街跪滿了素衣民眾。他們額間繫著玄鐵煉器錘模樣的墜飾,這是獅駝國悼念國師的最高禮儀。
青石長街中央站著一位老者。晨露浸透了他素麻喪服的衣襬,寬大袍袖在風中空蕩蕩地飄搖,襯得身形愈發瘦削。高聳的顴骨在蒼白麵容上投下陰影,眼窩深陷處泛著青灰,像是多年未得安眠。那雙蒙著霧氣的眼睛望著遠方,如同深秋的潭水映不出天光。風掠過時,幾縷灰白鬢髮拂過他緊抿的薄唇,卻拂不去刻在挺直脊背裡的孤傲。
“這位是......?“李浩然遲疑道。
鶴老道懷抱玄鐵匣從老者身後走出,匣蓋上精細雕刻著雪松紋,那是管家生前最愛的紋樣。“此乃我獅駝國主。“他通紅的眼眶裡蓄著未落的淚。
獅駝國主緩緩抬手,袖口露出嶙峋的腕骨:“按國師遺命,他的遺物需帶到新獅駝國安葬。“
李浩然心頭劇震。那個總叼著煙桿指點他煉器的獨眼狼管家,竟是獅駝國國師?
玄鐵匣第一層掀開時,半截斷裂的鎏金煙桿泛著冷光。菸嘴處清晰的牙印還留著管家生前的痕跡,而斷裂處新生的冰裂紋,那是本命法寶隨主人隕落時才會顯現的“道殞紋“。五天前,這杆煙還叼在那張咧著缺牙的嘴裡,在淬火池邊將陣圖材料遞給他。
西北角忽然傳來編鐘長鳴。十八名赤膊力士踏著火浪而來,青銅棺槨裡整齊碼放著管家穿過的靛藍長衫,每一件都洗得發白。
“他早在一個月前就交待好後事。“鶴老道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作為當年隨管家逃亡的截教弟子後裔,六十年的陪伴讓這場離別格外痛徹。
“明知將隕,為何還要助我煉器?“李浩然指尖發顫。
獅駝國主枯瘦的手指撫過玄鐵匣:“揭開第二層罷。“
玉簡在法力催動下綻開光影。獨眼狼管家熟悉的獨眼在光幕裡眨了眨:“痴兒啊...“那總帶著煙味的沙啞嗓音讓李浩然瞬間紅了眼眶。
光影中的管家倚著煉器爐,缺牙的嘴角仍噙著笑:“鎮守獅駝國數百寒暑,今終得卸任。當年率截教弟子來此立國時,祖師畫像就預示過天命之人。“煙桿在他指間轉了轉,“你初來時畫像顯聖,老夫便知等到了。“
李浩然想起那個雨夜。他渾身是傷倒在煉器坊外,是管家叼著煙桿把他拖進屋,罵罵咧咧地給他包紮。菸灰落在傷口上燙出泡,老人獨眼裡卻閃著光。
“殘軀能為天命獻祭,老夫心安得很。“光影裡的管家突然正色,“只求你念在傳藝之恩,照拂這些傻孩子們...“他抬手似乎想揉李浩然的頭,光影卻碎成了星芒。
青銅棺槨在晨光中泛著清冷的光。李浩然突然想起管家最後那個笑容,當時他不明是何意,如今才懂那是訣別的釋然。
“國師耗甲子道行卜算過。“鶴老道哽咽著摸出龜甲,上面密佈著強行推演留下的裂痕,“他說獅駝國的生機...全繫於你。“
獅駝國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素麻衣襟濺上暗紅。李浩然這才注意到他喪服下隱約透出的繃帶,這位君王竟是帶傷而來。
李浩然心頭巨震,在他離去的這兩個月,獅駝國發生什麼事了嗎?
“李小友。“國主拭去唇邊血跡,目光灼灼如將燼的炭火,“可願接掌國師之位?“
書房中,管家為他親手挑選典籍;煉器房外,管家似乎總有算不完的賬目;每次煉器結束,總有一碗飄著濃濃藥味,味道苦澀不堪,但卻有神奇功效的藥湯端到他的面前...無數記憶洶湧而來。
李浩然撩起衣襬重重跪地。額頭觸及青石的瞬間,他聽見管家熟悉的嗤笑:“傻小子...“三叩九拜的悶響驚起飛鳥,遠處煉器坊的風鈴突然無風自動。
“請新國師受印!”鶴老道將代表國師身份的國師印,雙手遞到李浩然面前。
李浩然恭恭敬敬的做了三個揖,這才慎重的接過了國師印。
“此物竟是個法寶?”李浩然的手剛觸到國師印,就發現此印並不尋常。不過,此時並不適合仔細檢視。
“請新國師扶棺!“蛤蟆妖的吼聲震落簷上露水。長街兩側的民眾齊聲高誦,聲浪驚散了籠罩王城多日的陰雲。李浩然伸手扶住青銅棺時,七十二盞長明燈突然自燃,火光中隱約現出個叼著煙桿的佝僂背影,正衝他擺擺手,消失在晨光裡。
三日之後,終於將獨眼狼管家的事情安頓完畢,李浩然這才有閒暇思考目前的情況。
自己如今接掌了獅駝國國師的位置,既然承諾獨眼狼管家要照顧獅駝國,那必然要信守承諾。
可是,自己又不能脫離獅駝嶺,那裡可是他獲取修為的唯一來源,肯定不能就此捨棄。
按照獨眼狼管家說的,這只是個虛職,並不需要他做什麼事情。
他心念一動,拿出那方國師印仔細端詳。
“此印的品階不低!”憑著煉器師的直覺,他敏銳的感覺到。
國師印上,原本應該有獨眼狼管家的印記,但此時已完全消失。李浩然咬破手指,將鮮血滴了上去。
果然,滴血認主幾乎是大部分法寶通用的認主方式。
血珠滲入國師印的剎那,萬千金線自李浩然腕間迸發,李浩然忽覺自己的命運在冥冥之中被虛空垂落的無數無形絲線與獅駝國眾生願力纏繞,與萬民願力共鳴,從此修為與國運共生共長,再難割離。
面板上,法寶一欄又多出了一條屬性。
【法寶:獅駝國國師印(上品至寶)】
居然也是上品至寶,如此一來,李浩然才練氣期,就掌握了兩件上品至寶了。這要是傳出去,怕是會被無數修士妒忌死。
但沒等他興奮,面板上的修為突然開始瘋狂的上漲,十萬,二十萬,三十萬……
“這……”李浩然驚喜萬分。
原來除了從白骨中獲取修為,還可以透過繫結國運的方式獲取修為。這樣一來,豈不是就多了一個修為獲取的途徑了?
接掌國師之位,血賺啊!
修為一直增長到兩百餘萬,才停止了瘋漲。這或許是由於自己剛剛接掌國師之位,國中民眾對他有著不一樣的期望與情感。後續的增長,應該不會似這般迅猛。
但不管怎麼說,哪怕未來自己失去了獅駝嶺白骨山,也不至於就停滯不前了。
至此,這次來獅駝國的所有事情都算完成了,要開始考慮另外一件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