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4章 除夕

這是沉默的除夕夜。

晚飯後,穆傳玉若無其事回了房間。

雖然房間已經被人收拾乾淨,瞧不出半點血跡,但空氣中細細聞起仍有絲絲腥甜的氣味。

她剝開花生殼,將裡面的花生仁悉數撥到小碟中。

孟懷璽站在門口,透過珠簾看著她挺直著腰,神色從容,絲毫不見懼色。

她察覺到門口灼熱的視線,展顏一笑:“站著做什麼,過來坐下吧。”

孟懷璽從她臉上看不出異樣,便過去坐下,面前也被推來那碟花生仁,“看你晚上吃得不多,要是餓了就吃點花生。”

他看著那堆成小山一般高的花生仁,心中似有暖流經過。

“這些夠吃了,剝那麼多別手疼。”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卻不想穆傳玉輕輕將手抽出,繼續著手下的動作。

“你吃一些,剩下的我留著做酥糖用。”穆傳玉抬眸,對著他淡淡一笑。

孟懷璽聞言,也從盤中取過一顆花生:“那我幫你。”

穆傳玉的視線在他的臉上來回流轉,過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點頭。

兩人沉默地剝著花生,對下午的事心照不宣。

最終還是穆傳玉率先打破寂靜:“行了,數量差不多夠了。”

她將那碟花生仁放到孟懷璽手邊,又替他剝了個橘子。

孟懷璽見她面上一直這般淡然,也摸不準她心底對於孟侜說的話是不是心存芥蒂。

畢竟有些人,表面看著平靜,心底卻翻江倒海。

穆傳玉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終是心軟了下,率先撕開這道口子,也免去他的尷尬。

“今晚要守歲,就咱們兩個人這麼幹坐著怪無聊的,不妨我講個趣事打發下時間。”她將橘子塞進孟懷璽手中,不等男人開口,她便率先自顧自開始。

“失憶以來,我雖然腦中空白一片,但後來零零散散做了幾個有意思的夢。”

孟懷璽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不動聲色觀察著她。

“其中有一個夢,是我和一個看不清的人一起放煙花,我記得我叫那人一句‘孟哥哥’。”

“那日大雨是我第一次見到孟侜,他也說了一句‘孟哥哥’,我很難不疑心。”她深深嘆了口氣,轉而笑了起來。

“原本我還疑惑,夢中的孟哥哥是那麼溫文爾雅、體貼入微,為何出現在我面前的這人卻是那樣。或許是我忘記了太多的苦難,而那些苦難最終把他扭曲成這樣。”

她的眼前不禁浮現出孟侜夾雜著哀愁與怨恨的那張臉。她雖然猜錯了前一半,卻沒猜錯後一半。

“幸好他不是,不然我真的會遺憾。”她拿過一個橘子,低下頭慢慢剝開。

看到自已昔日美好的青梅竹馬變得面目全非,她會先欣喜片刻,感恩上蒼沒有帶走她身邊所有人,剩下的大部分,也唯有遺憾了。

孟懷璽撕下一瓣橘子放入口中,絲絲冰涼清甜劃入喉嚨,他卻覺得有些窒息。

他不禁想起當時的自已。

他先是難以置信,沒想到此人竟還能活著出現在穆傳玉的眼前。隨後他嗤笑自已愚蠢,竟然被孟侜攪亂心神,都不曾仔細調查孟侜的身世背景。而到今天下午,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孟侜確實不是那人。

可隨後撲面而來的,是心中的酸澀。

若是孟侜真的是穆傳玉的青梅竹馬,他反倒是會僥倖。

“該你了。”穆傳玉推推他,孟侜的事情她之前便解釋過,也沒有什麼好多說的,她更想聽孟懷璽說。

“你沒必要同我等價交換。”孟懷璽放下橘子,眼神鄭重,“只要你想知道,你問我,我必然知無不言。”

“林若煙確實跟過我,大約一年多。”他不再遮遮掩掩,而是直接大方說出這個名字。

林若煙。

穆傳玉在心中暗暗咀嚼著這個名字。

“你們二人確實相貌相似,但性情天差地別。林若煙嬌俏可愛。你倒是——”他含笑打量了下穆傳玉,慢慢開口,“你一看就是那種能扛事兒的。”

聽到這兒,穆傳玉的嘴角微微抽搐。

她能扛事兒?

這是什麼話?

不過她沒有打斷他的話,示意他繼續。

“我認識林若煙比認識你要早,那時候是戰事剛起不到半年,我在軍營附近瞧見她被我手底下的兵為難,我替她解了圍。”

“我看她孤苦無依便收留了她,但我從始至終就從未喜歡過她。”孟懷璽生怕自已把這最重要的一句忘掉,便趕緊先說出來。

穆傳玉見他這般,也忍不住掩面一笑:“我知道。”

她若是那麼蠢,早就傻乎乎全盤接受孟侜的說辭,繼而幫孟侜做事。

當時孟侜那話,明面上是質問孟懷璽,實際上還不是緊盯著自已的雙眼說給自已聽的。

更何況孟侜如此狡猾偽善,至死都惦記著挑撥離間。

“你以為我為什麼一直沒問你這件事?並不是因為我在等你主動開口,而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想去糾結這件事。”

眼前的燭火有些暗淡,穆傳玉取下燈罩,將燈芯剪了剪。

她的身影被映照在牆上,忽明忽暗。

“孟侜希望我懷疑自已是林若煙的替身,我卻只替林若煙感到悲哀。”穆傳玉盯著那重新耀眼的燭火,笑容有些酸澀。

哪怕林若煙死後也跳不掉被心上人利用的份兒,甚至被榨得更幹。

這時,一隻瑩白如玉的手搭在穆傳玉的手上。

穆傳玉勉強笑了笑,她知道孟懷璽不希望自已介懷林若煙的事情,事實上她確實沒有多在乎。

她想得更多的,是孟侜最後說的,那近乎詛咒的兩句話。

“你一定會面臨與我、與若煙同樣的困境。”

“我期待你的選擇。”

穆傳玉看向孟懷璽手邊的那碟花生仁。

孟懷璽對於花生酥糖並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是她多心了嗎?

穆傳玉並不相信孟侜那麼聰明的人會在最後說些無用的話。

孟侜肯定也看到了那本《魏國遊記》上的內容,但他並未提到,反而告訴她會面臨和孟侜、林若煙兩人同樣的問題。

他們兩人爭執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到底要不要復仇。

她心中疑惑的種子早已種下,現在在悄無聲息中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