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當時為什麼會喜歡上我呢？”

穆傳玉始終沒有忘記最初的問題。

她並不覺得自己本身的條件有多好。不論是長相、家世、性格等各個方面，一定有比她更好的選擇。

“我不想再聽到什麼‘救命之恩’這種俗套的理由了。”她見他嘴唇微動，便立刻搶在他前頭說清。

她始終不相信這所謂的“救命之恩”能發展成一股奇妙的感情。正常情況下，被救下的人只會對施救方感到“感恩”，而不是“喜歡”。

“救命之恩雖然俗套，但卻也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孟懷璽撫上她的秀髮，深情地望著她。

“或許同你想得一般，救命之恩並不算一種喜歡，但這是我喜歡上你的開始。”

“這或許就是因果。”

因為她救了他，所以他認識了她，所以才愛上她。

“這話聽著真是既深奧又感人。”穆傳玉微微頷首，“不過······算了，那我換種問法。”

“撇去救命之恩，你喜歡我什麼？”

孟懷璽見她這架勢就知道她今晚必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嘆了口氣，語氣有些寵溺。

“因為你讓我感覺自己還活著。”

穆傳玉的笑瞬間凝固在臉上。

她並非記起來什麼，只是她想到了無數人在自己耳邊叮囑的那句話——

“你一定要想盡辦法活下去，堅強活下去。”

每每想起這句話，她便鑽心得疼。

“可你不是本來就好好活著嗎？”穆傳玉僵著笑容問道。

“那就換個詞，生命力。”孟懷璽挑起她的一縷長髮捏在掌心漫不經心地把玩，語氣卻極其認真。

他見過很多在苦難中拼命掙扎的人，也見過不少波瀾不驚、坦然接受一切的人，可他從未見過在苦難中能時時刻刻笑著的人。

穆傳玉輕輕嘆息著，那隻能說明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開朗樂觀的一面。她要是真面對那樣苦痛的情境，怎麼可能嘻嘻哈哈笑得出來。

不過這個回答還挺合自己的心意的。

見她終於滿意了，孟懷璽便哄著她休息。

穆傳玉仍是喜歡裹緊被子，只露出自己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眨巴著黑漆漆的眼眸，看向旁邊已經閉上雙眼的人。

“你要是覺得無聊，我們可以一起找點事做。”孟懷璽沒有睜眼，沉靜開口。

聞言，她立刻閉上雙眼，把自己的臉埋進被中。可她下午確實睡多了，過了好一會兒也了無睡意，甚至在床的裡側翻來覆去地打滾。直到外側的男人伸出手摁住她扭曲的被筒，她才安靜下來。

“我就說嘛，你就不該縱容我睡這麼久。”穆傳玉心知自己打擾他入睡了，語氣有些委屈。

他見她溼漉漉的小鹿般的雙眼，心一下子就軟下來，哄著她：“你再不睡，明日準得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要不然你給我講點有趣的故事聽。”

其實穆傳玉想看本話本子。之前她看幾本內容無趣的話本，很快便打起瞌睡。但她知道孟懷璽肯定不會同意，便改口稱自己想聽故事。

“你當我是說書先生呢還是奶孃嬤嬤，還要給你講睡前故事。”

說歸說，他仍是轉過身，面朝裡側：“想聽什麼？如果你想要哄小孩那種，那我可不會。”

穆傳玉見他語氣鬆動，一下子眉開眼笑，卷著被朝他那邊靠了靠，思索了片刻：“你講講以前我們之間的事情吧。”

“之前你概括得太簡單了，我都感覺不出來我們相愛。”她皺皺鼻子，“我想聽詳細點的，還要比較溫馨的那種。”

相愛、溫馨。

那他能說的事情確實不多。

但也不是不能講。

接下來，他像哄著孩子睡覺般輕拍她的背，絮絮叨叨講了一件令他印象深刻的事。

這件事簡單來說便是穆傳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幫他處理傷口。

託林若煙的福，他當時確實傷得很重， 腹部被狠狠捅了兩刀，血流不止。後來他昏倒在路邊，對於穆傳玉一開始是如何處理自己傷口的情況並不清楚。但在他醒來後，她仍然一臉平淡替他處理傷口，臉上絲毫不見懼怕。

“這麼多血，你不害怕嗎？”

她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專心於手下的動作：“死狀慘烈的屍體我都看麻了，何況是你這兩個血窟窿。”

“就是有些可惜。”她嘆了口氣，眼神中卻透露著狡黠的光。

見她一個勁兒地盯著自己精壯的上半身，他反應過來，扯過自己的衣衫。

“我還以為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渾然不在意這些東西呢。”她眯著眼睛，“既然你精神頭這麼好，就別像昨天那樣冷著張臉，再好看也別擺臉色，大家看著都怪害怕的。”

穆傳玉直接聽得臉發燙爆紅，這聽起來確實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你現在看著倒是含蓄不少。”孟懷璽有些玩味地壞笑著，“我還真挺懷念當時大膽直率的你。”

“那是年少無知！”她躲閃著眼神，無力地辯解著。

只有他知道，那不是年少無知，也不是口無遮攔。

她是擔心自己身邊的人被他滿身的戾氣嚇到，也是委婉提醒保護自己。

那樣一個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特殊時刻，一旦他表現得格格不入，便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

她挑逗的眼神和意有所指的話語都是為了中和他與其他人之間尷尬的氣氛。

見她捂著被子捲到床的最裡側糾結去了，他無奈地笑了笑，回身平躺。

那是他短暫的逃避時光，是他為數不多的安詳時刻。

當時他並未在那裡停留太久。這件事情過後，他很快便悄然離去。

直到下一場仗結束後，他在人群中見到了顫抖著瞳孔的穆傳玉，他才渾然發覺，自己竟然將一些東西落在了她身上。

清冷的月光隱隱約約照進房內，耳邊的呼吸聲逐漸沉穩。

孟懷璽見她終於睡熟，便小心翼翼將她的身子擺正，凝視著她。

今夜孟侜的事情提醒了他，穆傳玉並不是一個容易被糊弄的女人。另外，他對於孟侜同穆傳玉說過的話抱有疑惑。

或許欺騙穆傳玉的人不只有他。

他替她攏了攏被子後，悄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