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是三日後回府的。
沈芷柔的丫鬟總時不時在門口候著,裴忌一回來,便趕忙迎上去笑道:“二爺總算回來了,我們姨娘一直等著二爺呢。”
裴忌便去了西側院。
“表哥~”
沈芷柔見他回來,忙從屋中跑出來,撲到他懷裡:“表哥,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芷柔好想你。”
裴忌心情好,任由她抱了會兒,才把她推開,進屋換衣。
沈芷柔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忙接手過來為他更衣,瞧著他的臉色問:“表哥,你在千戶所遇到什麼好事了,怎麼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裴忌眼中含著愉悅:“交接的事宜已經完成的差不多,過幾日,我便能去京城。”
與她同在一座城中。
他與她的距離會一步步縮小。
終有一天,他會把她重新搶回來!
她本就是她的妻子!
沈芷柔臉上的柔情卻僵了僵。
裴忌雖沒說出來,但她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他還在想那個人。
可她都已經進宮去了,他難不成……
還想奪君妻嗎?
沈芷柔心中滿是寂然,強笑道:“恭喜表哥了。”
又見他似是比前些日子瘦了些,又忍不住的心疼道:“既然事情已經忙完,這幾日表哥就在家裡好生修養吧,芷柔也好為你補補身子。”
裴忌點點頭,換好衣裳,在盆邊淨了手道:“我去一下東院。”
沈芷柔正接過丫鬟遞進來的菜,聞言神色一僵,忙道:“你剛回來定是餓了,用完飯再過去也不遲啊,二奶奶這會兒恐怕還沒備好飯呢。”
裴忌卻腳步沒停。
晾了幾日,想來那位二奶奶沒少吃苦頭。
入京後還要用她孃家關係,不好一味冷落。
裴忌走到東院。
裡面各處都亮著燈燭,可卻莫名顯得壓抑。
門前廊下侍立的丫鬟婆子人人臉上都是黑沉沉的麻木。
像一個個假人。
裡頭還隱隱聽見哭聲。
見他過來,這一個個假人彷彿才有了生機,忙上前作禮。
裴忌走進臥房。
洛貞背對著他坐在南窗下的桌案前,桌案上鋪陳著成沓的紙頁,上頭密密麻麻都是字。
兩個丫鬟垂著腦袋站在一側,見他進來也只是福了福身子,低著腦袋出去了。
只是如此也掩蓋不了她們臉上的傷痕。
想來剛才的哭聲正是她們發出來了。
裴忌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自己在外面吃了苦頭,回來卻對著身邊的丫鬟撒氣。
這位洛大姑娘的本性暴露的也太快了些。
裴忌施施然走過去,拿起桌案上的一頁紙看了看道:“二奶奶近來喜好參佛了嗎?”
洛貞不吭聲,只是垂著頭,一味的抄寫佛經。
裴忌沒耐心哄她,把紙扔回桌案上道:“既然二奶奶這麼忙,我就不擾二奶奶了。”
洛貞見他要走,這才趕忙扔下筆,站起來想抓住他的衣袖,可腿使不上勁,剛站起來就往前倒去。
裴忌只得伸手捏住她的胳膊,將她提起來。
洛貞則順勢撲到他懷裡,哭著道:“你怎麼才回來!”
裴忌眉頭一下子皺起來,忍耐著沒把她推開:“怎麼了?”
洛貞心裡滿是怨憤。
這三天她被許氏和裴榆磋磨的沒一時空閒。
終於伺候完許氏睡下,她回來還要抄佛經。
就許氏那等粗鄙腌臢的人,字都不認得,懂什麼佛經!
可她卻不能不寫。
她已經吃了這麼多的苦,她必須堅持下來,不然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還好,她終於把裴忌給等了回來。
只是這個時候本應該由她身邊的人把她這幾日受過的罪說出來的。
可她偏偏打了她們,叫裴忌看見更不好。
洛貞只得自己把這三日來的事情說了出來。
她哭的可憐。
又確實吃了很大的苦頭,整個人憔悴不已。
裴忌心裡卻並無憐愛,只有無盡的厭惡與痛恨。
他看著她。
其實很想問問她,到底為什麼要嫁給他?
到底為什麼要壞他與芙兒的姻緣?
他明明都已經快把給芙兒的聘禮準備好了。
就差那麼幾日,就差那麼幾日!
他就要帶著聘禮把他的芙兒娶回來了。
偏偏有這麼一對兒母女橫插進來!
他的芙兒!
他的芙兒!
就這麼從他身邊離開了!
“夫,夫君……”
洛貞看著裴忌陡然變的恐怖又戾氣橫生的神情,心中恐懼頓生,不知為何竟有種下一刻自己就會被他給開膛破肚的感覺。
她害怕的往後退:“你,你怎麼了?”
裴忌閉了閉眼睛,壓下心中翻滾的殺意,鬆開手道:“你受苦了,母親那邊我會應付,天色已晚,你早些睡。”
洛貞看著他離開,彷彿溺水的人重新獲得呼吸,一下子癱坐下來。
他想殺她嗎?
可她自問在他面前的並無過錯,他怎麼會想殺她?
洛貞扶住凳子慢慢站起來。
或許是她想錯了。
他都說會去應付許氏了。
說明他是在乎她的。
流露出那樣的神情,應該是在心疼她。
洛貞長長的舒了口氣。
心中的恐懼漸漸轉化成高興。
這三天的苦,總算沒有白吃。
她等著裴忌回來。
可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見人影。
洛貞坐不住了,叫道:“來人!”
她那兩個大丫鬟走進來:“二奶奶。”
洛貞看著她們臉上的傷痕,忽然意識到,她身邊似乎沒有可用的人了。
這幾日她被許氏磋磨,竟忽視了這一遭。
采綠和秋雯沒了,這兩個也不夠盡心,她還打了她們,恐怕這兩人心中有怨更不肯好好辦事了。
只是現下也沒人可用,洛貞只得擺起笑臉安慰兩人一番,讓她們叫了個小丫頭進來吩咐道:“你去看看二爺在哪裡。”
那小丫頭不敢不聽,忙應聲去了。
半晌才回來道:“二奶奶,二爺宿在前院書房。”
不是在西院就好。
洛貞總算安心,看了眼桌案上還沒抄寫好的佛經,咬了咬牙又坐過去繼續抄寫。
直到雞鳴時分,才收拾起來,讓丫鬟捧著,自己草草梳洗一番,還照前三日早早就去了正院門前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