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學校附近的火鍋店,寢室四個人,外加一個隱性家屬顧超。
”一學期真快啊,其實我剛開學我就申請了義大利的學校,那邊規定在國內的大學同專業學習一學期就可以過去繼續學習,之前也沒跟你們提過,不好意思。”程陽對大家解釋著,卻看著白顯南的臉。
“沒事,沒事,這有什麼,我們又不是你物件,還管著你出不出國,你以後發展的好了,我們都替你高興。“劉音透過著一學期的磨練,文靜的性格改了很多。
倒是顧小波這個聒噪的人,最近半個月卻在有白顯南的場合都三緘其口。白顯南知道因為什麼,因為在半個月前的某個晚上,他和顧超自以為在無人的宿舍樓下陰影處接吻時,顧小波正拿著打包的晚飯經過。
顧超在被顧小波撞到之後,想著劉音也一定知道了,就覺得已經是被迫出櫃了,飯桌上不再刻意掩飾對白顯南的關懷備至,夾肉,剝蝦,遞餐巾紙,完全不避諱了。弄的白顯南也有種要不就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對顧超的殷殷關懷照單全收。
”你還回國嗎,畢業之後?“白顯南心裡是不捨的,只是他不能說什麼。顧超剛把肉放在白顯南的碗裡,心裡突然不是個滋味。
”會回來吧,只要國內有合適的機會,肯定會回來的,畢竟我父母都在國內。”
“那個,”白顯南稍有的侷促“跟大家說個事,這學期結束,我也要搬出去了,搬到顧超的公寓,畢竟寢室裡還是沒有那麼自由。”白顯南知道大家都揣著明白的,但是他覺得說出口還是很難。
大家的反應都略顯平靜,只有劉音感嘆的說了一句“都不住宿舍了,以後咱屋得冷清不少啊。不過沒事啊,咱們都是一個班得,即使小南不住宿舍,我們也是天天見啊。”
這頓飯在幾個人各懷心思中結束了。
第二天清晨,寢室裡只有白顯南和顧小波兩個人,程陽去辦出國得手續了,劉音去給他暗戀得女神送早餐去了。
白顯南吃著顧小波早起去食堂帶給他的粥和包子,這是他們宿舍得習慣,每天派個人帶全宿舍得早飯。
“小波,以後如果覺得彆扭,我們就不必走得近了,我也要搬出去了,你不要覺得為難。“白顯南瞥了一眼也在吃早飯得顧小波。
”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這個兄弟的,但是我......確實有點,不說了,個人有個人的活法。誰也管不著誰。”頓了頓,顧小波像是卯足了勁說了一句“就像你說的,我們以後不必走的那麼近了。“
白顯南心裡還是有一根絃斷了,有那麼一瞬間的莫明輕鬆,隨後洶湧的傷感襲來。顧小波其實是個外表大條,內心很柔軟細緻的人,他記得寢室裡每一個人的口味,誰不喜歡吃香菜,誰的炒麵裡不能放醋,誰的菜裡要多放辣椒油,他都記在心裡,每次都不會忘,他和白顯南都是出生於縣城,對於彼此的自卑能夠多體諒一些。
現在這份友情斷了,因為白顯南不容於世的感情。
2003年3月
非典型肺炎在全球傳播的新聞每天鋪天蓋地。顧超送媽媽去照顧在英國懷孕的姐姐了,今天在北京下飛機回家。
白顯南迴家處理土地改革分錢的事情。
又過了兩天,白顯南這邊的事也處理完了,打算回去了,無意中瞥到新聞裡各個臺都鋪天蓋地的播放著北京新型呼吸道傳染病的訊息,女主持人用標準的普通話說著:此次傳染病來勢兇猛,傳染力極強,請北京市民減少聚集,非必要不要出行。白顯南一面是為著北京人民揪心,一面是慶幸顧超前天就回來了。
他拿起電話給顧超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顧超才接起來:“顧超,你看新聞沒有,幸虧你們回來的早.”
顧超那邊半天都沒有回話,隔著手機,白顯南聽到顧超呼吸重了一些說:“小南,我還在北京,我住的酒店昨天被隔離了,我暫時回不了家了。”
顧超在北京下飛機的當天,北京還沒有非典病例,顧超聽說北京一家畫廊正在舉辦一位白顯南特別喜歡的畫家的畫展,想給白顯南拍幾張照片,於是又耽擱了一天,就在他要回家的前天晚上,他住的酒店發現非典確診病例,被整個隔離了。
白顯南沒再聽顧超解釋,他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由於緊咬的牙齒變得生疼,握著手機的手不斷顫抖著,大聲的喊了一句:“顧超,你他媽混蛋。”顧超也不再說什麼了,兩個人沉默了好一陣,白顯南再次開口道:“酒店地址告訴我,我明天去北京。”顧超知道白顯南的脾氣,就算他在不願意他來這裡冒風險,最後結果也是一樣的,顧超一直都爭不過他。
白顯南下車直奔顧超的酒店,酒店外面用警戒線封上了,往裡面看酒店大堂裡沒有一個人,過了一會一個身穿全套白色防護服帶著防護面罩的人在大堂走了一圈就消失在了視線裡。
白顯南定了顧超酒店對面的酒店,顧超住在對面602號房,白顯南詢問大堂服務員哪個房間可以對著對面的602房間,服務員開始詫異的看著他,他解釋說,他哥在那個房間隔離,服務員思考著酒店房間的佈局,並說她也不能確定,最後她給了白顯南613房間的鑰匙。
白顯南站在窗前撥通了顧超的手機:“我在你酒店對面,同一個樓層,可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見我。”
顧超開啟窗戶向外張望著,他看見白顯南了,隔了二十多米的斜對面。顧超放下手機,對著白顯南喊:“小南,你來了真好”白顯南示意顧超聽電話,顧超又拿起了電話,對面白顯南沒好氣的說;“大傻子,別擾民行不行。”
-------小南,你說你要來的那一刻我心裡很矛盾,一直什麼事情都聽你的是不是把你慣壞了。可是看見你的那一刻我真的就釋懷了,我被四面牆包圍著,被有可能感染疾病的氣氛籠罩著,可是你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推開窗就能看見你,撥通電話就能聽到你,你的體溫,呼吸,微笑,觸控都在最近的地方,就夠了。
非典的隔離期是七天,沒有症狀就可以解除隔離了。今天是顧超隔離的第五天,顧超的父母還不知道他還在北京,白顯南給陳捷打了電話證實顧超和他在村子裡住著,陳捷也就放心了。
為了讓顧超不那麼無聊,白顯南買了幾本小說,一頁一頁的讀給顧超聽,他今天讀的是克萊爾。麥克福爾的《擺渡人》。
“每個人都要穿過他自己的荒原。在這個地方發現你已經死去的真相,然後無可奈何的接受。”
顧超喜歡聽白顯南的聲音,特別是讀這種深情款款的小說的時候,聲音溫柔的像小貓在你身上蹭啊蹭。白顯南清了清嗓子繼續讀:“這時候一個男孩的手伸過來,邀我一起,骨節分明的手很漂亮,男孩臉上的笑容也很好看,像三月裡的太陽,不刺眼,很溫暖。男孩記得我愛吃的食物,聽我分享我的難過,他說我是他的小孩。”白顯南讀的飽含深情,顧超突然聽出來不太對勁,問:“這不是書上寫的吧?”白顯南笑著說:“你猜。”顧超猜到了,這分明是白顯南自己寫的,寫給顧超的情書。顧超有些哽咽,白顯南聽出來了說:“先別感動還有一句呢,聽完”
白顯南繼續恢復剛才的語氣:“可是最後,他才知道這個男孩其實-----------是個傻子”白顯南說完控制不住的笑的前仰後合,顧超那邊馬上要流下來的眼淚被生生懟了回去。顧超發現自己被媳婦給耍了。
白顯南笑過之後說:“顧超,等你出來了,我給你寫情書,好好寫一封。”
小南,我從懂事之後收到過很多情書,它們都真摯有情義,可是隻有你承諾給我的這一封是唯一讓我感受到,我真的被愛著。
顧超隔離的第六天下午,他的胃病犯了,吃過藥折騰了好一陣,白顯南也跟著一心疼,到晚上胃不疼了,可是護士例行量體溫告訴他,他發燒了。
顧超要收拾東西去醫院隔離檢查了,臨走之前顧超提出要打個電話,屋裡幾個醫生護士催促著說快點打,現在是在爭分奪秒呢,一個年齡稍大的護士看著顧超突然就心疼了,她的兒子也和顧超年齡相仿,好好的一個大男孩,可能進了醫院的門就生死未卜了。
“喂,小南啊”
“在呢,我剛才聽前臺小姑娘說這附近有個老中醫治胃病挺厲害的,明天我去問問。”白顯南一手脫衣服,一手拿著電話。
“恩,小南。。。”顧超他說不出口。
“顧超,你那邊怎麼那麼多人?”白顯南著急的詢問,他聽到了顧超房間的聲音。
“我發燒了,現在要去醫院隔離了,我可能。。”---我可能會死。這是顧超沒有說的話。
顧超被安排到了非典定點醫院,檢查結果要在幾個小時後出來,白顯南在醫院的鐵欄杆外站著。他想等檢查結果出來。
“小南,現在外邊挺冷的吧,要不你去對面的飯店裡等唄?”北京三月的夜晚,風還是冷的。
“沒事,我就在這等,我安心。”白顯南緊了緊並不厚實的外套。
“你說下輩子要不我變個女孩吧,咱倆好好的談場戀愛,然後結婚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多好。”
“你還是別變女孩了,一個女孩要像你這傻樣,估計一輩子都沒人要。”
顧超被白顯南逗樂了,他不知道此時的白顯南滿臉的淚水讓風吹的冰冷。
“我要是這次點子背沒扛過去,以後如果你遇到了和我很像的男生,還會喜歡上他嗎?”顧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問。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喜歡的是叫顧超的這個人,他是男人是女人,沒那麼重要。”
顧超聽到了他想聽的答案,折騰了一晚上,他眼睛困得要闔上了,白顯南讓顧超睡一會,一會在給他打電話。
顧超掛了電話的一瞬間,白顯南失控的蹲在地上大哭,他跑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廣場上,半夜無人靜穆的廣場裡,只有白顯南孤單的身影,他對著空曠的廣場撕心裂肺的一遍一遍的喊著:顧超,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白顯南的哭喊聲迴盪在空曠的廣場上,沒人知道在那個幾個小時裡,在那個寒冷的晚上,這個男孩有多絕望。
哭累了,白顯南看了眼時間,顧超的檢查結果該出來了,此時手機螢幕顯示“大傻子”來電。
“喂,說吧,我聽著呢。”白顯南用最平靜的語氣,等待最終的宣判。
“小南,你沒有機會喜歡別人了,這輩子都別想了。”顧超的笑聲從電話裡傳過來。
白顯南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真好,真好。。。”
5月21日,北京最後一名密切接觸者隔離結束,北京非典傳播鏈宣佈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