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顯南只是背過身迷迷糊糊躺著。不寬的單人床上躺了另一個體型壯碩的男人,變得更加窘迫,小村子不比城市的取暖,雖然也有暖氣,可冬天的夜晚還是有點冷,不知什麼時候,顧超的手臂圈了過來,緊緊地摟著白顯南的肩膀,嘴裡叨咕著:“有點冷,抱著暖一些。”白顯南知道這樣不好,可是他就是覺得溫暖,他回憶起小時候媽媽冬天都是這樣抱著他睡,自從七歲之後的冬天,再也沒有另一個人的懷抱給過他如此刻的溫暖的,彷彿可以緩解身上每一個細胞的冰冷,一個簡單的懷抱,是一個男孩給另一個男孩冬日裡最好的禮物。
今天是除夕,白顯南和顧超幫著老白弄了桌很像樣的年夜飯,白顯南發現顧超動手能力很強,幹活也麻利,沒用那種從下生活在富裕家庭的孩子那種嬌氣,晚上三個男人一起看春晚,一起放鞭炮,夜晚在明明滅滅的恍惚煙火中,白顯南看向顧超,他想對他說聲謝謝,這是自從媽媽走後,他過的最開心暢快的一個除夕。
夜裡十一點,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白顯南端著煮好的餃子想去敲老白的門,此時他從窗戶玻璃上看見老白坐在媽媽的遺像前,老白背對著他的肩膀明顯的抽動著,白顯南迴想,是不是每一個家人團聚的日子裡,老白都是這樣一個人偷偷的流淚,他沒有敲門,端著還冒著熱氣的餃子回了自己的屋。
深夜了,鞭炮聲漸漸消失了,顧超一直睡的迷迷糊糊的,卻覺得有點冷,他摸了摸身邊沒有人,睜開眼看見白顯南只穿了件薄襯衣坐在窗戶旁望著窗外,他拿了件外套給白顯南套上,自己也套了件衣服。搬了凳子坐在白顯南身後,他伸手環住白顯南的脖子說:“大晚上的不睡覺,想什麼呢,多冷啊?”顧超的手背蹭到了白顯南的下巴, 他感覺到手背上冰涼一片。白顯南外表和性格都不是柔弱的,這是顧超第一次感受到白顯南的示弱。
白顯南不回頭也不回答,只說:“我媽要是在天上能看見老白還這麼想著她,應該也挺欣慰的吧?”
顧超把身體緊緊地貼在白顯南的背後,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我覺得阿姨應該覺得記不記得她都可以,她更願意看見你們過得好。”白顯南已經撐不住了,他轉過身來,面對著顧超,眼淚止不住的從下巴一滴一滴的落下來:“顧超,我特想我媽,每次看見別人家過節熱熱鬧鬧的時候我都特想她,可是我知道她再也不能回來了。”
顧超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捧過白顯南在夜裡略顯模糊的臉說:“以後你還有我呢,你當我的小孩,夏天我給你擦汗,冬天我給你暖床,以後過年過節我都陪著你,不讓我的小孩覺得孤單。小南,我在呢。”
白顯南看著顧超夜色裡的眼睛,像一束微光,卻能照亮自己此刻荒蕪的世界。
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說:“睡吧,明天還有一些親戚要來拜年,得起早。”顧超應了一聲,這個夜晚就這樣抱著對方睡著了。
顧超在白顯南家一直住著,每天幫忙做飯,做家務,顧超性格還是個自來熟,親戚鄰居來家裡他都不把自己當外人,熱情的招呼著,跟七大姑八大姨都能聊的熱火朝天的,親戚們都玩笑著說,老白命好,又白撿了這麼個帥氣的大兒子。沒人提就不會打破兩個人關係微妙的平衡。
後天是開學,白顯南和顧超收拾行李和老白告別了。老白給倆孩子裝了很多好吃的,讓他們回去吃,望著兒子高大堅挺的背影。白顯南每次離家,心裡都暗暗想著,以後有能力一定把老白接到市裡一起住,他不想再重複這樣的分別了。
回到了市裡已經快天黑了,白顯南想直接回去了,顧超說讓他先陪自己回家收拾一下。白顯南和顧超去了他家的老房子,這是白顯南第一次去顧超的家,郊區的獨立二層小樓,讓白顯南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參差。
顧超的父母還在國外沒回來,二十多天沒人住的房子也還整潔,顧超煮了面,兩個人就湊合當晚飯,各有所思的吃著都不說話。他們現在回到了熟悉的環境,可以每天像以前一樣繼續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打球。
2002年3月
顧超一上午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無數次的回頭看白顯南,有幾次目光不經意的對上,白顯南就對他輕輕一笑,顧超就像偷東西被抓包一樣,瞬間回過了頭。
上午最後一個鈴響了,顧超像彈簧一樣,衝到大象桌子旁,摟著大象脖子要他們一起吃飯,大象第一反應是扭頭看向還在座位上的白顯南,還沒等大象反應過,人已經被顧超拽走了。
一連一個星期,都是這種情況,顧超和大象他們幾個像之前一樣混在一起,白顯南和寢室大豐他們幾個一起吃飯,兩個人互不搭理,像不認識對方一樣,大家都看出來了----他倆這是掰了。
週末,大象打電話約顧超出來打球,顧超沒什麼心情,最後大象說:“出來聊聊吧,哥給你解決一下感情問題。”
在顧超家附近的露天籃球場裡,大象直奔主題:“說吧,你倆咋回事啊?”
一陣涼風吹過,大象一身的冷汗被吹走了,留下一身雞皮疙瘩。。。。。
“我知道我對他的感情不一般。”
大象理了理頭緒,發現自己剛才真的沒有發表過一句言論,顧超是從那個表情判斷自己是接受了這種打擊呢。
可是大象是瞭解顧超的,他們從吃奶時就認識,顧超從小生活在溫暖有規則的家庭氛圍中,陳捷從他很小的時候就跟他說,要對人溫柔有禮貌,跟別人相處要顧及別人的感受,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而傷害到別人,他理解顧超,他只是不敢打破規則,更不敢傷害小南。
“超子,以前我真沒發現你這前怕狼後怕虎的性格,跟個姑娘似的。”大象毫不掩飾的笑話他。隨後又除錯到一本正經的頻道:“你想的太多了,以後遇到的人啊事啊,多的是,誰知道誰和誰就能走到最後,就你現在這磨磨唧唧的性格”大象說完胖胖的身體敏捷的笑著跑開了,顧超後面追著打。
兩個人混到太陽快下山,打球出了一身的汗,顧超的心情也不那麼沉重了。想起大象之前跟他提過的事。
“你和她咋樣了,有戲沒啊?”
“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前天她明確跟我說了,她有喜歡的人。”夕陽照著少年胖嘟嘟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失落。
兩個各有心事的少年,抱著籃球,夕陽拉長了兩個身影。
少年人的感情就像夕陽照出的影子,太陽下山了,它們就沒了,明天太陽昇起來,那感情又慢慢滋長起來,且越發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