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超特別喜歡白顯南耍小脾氣的樣子,也喜歡聽他回懟自己的話,他能從對白顯南的調戲中找到無盡的樂趣。
白顯南上身穿著打底的背心,下身剛套上牛仔褲,腦子裡的一根弦突然搭在一起,於是他三下五除二的動作起來。
兩分鐘之後,顧超那邊收到了白顯南發來的照片,顧超驚訝又激動的從老闆椅上竄了起來,他端詳著發來的照片,頓時覺得渾身血脈噴張。
於是在快速儲存了照片之後,他在微信中語音低沉的說:“你那邊忙完了嗎?我現在過去接你。”
白顯南當然聽得出顧超的聲音中的變化,他換了衣服之後,在微信中打字說:“今天的實驗進度很慢,晚上還有事情要忙,我今天打算住在學校的宿舍裡。”
發完語音之後,白顯南的臉上勾起了一個壞壞的笑。
顧超那邊看到白顯南發的文字時,簡直有把手機捏碎的衝動,他發語音過去說:“小兔崽子,你知道自己在玩火嗎,你在發這張照片之前就應該想到後果,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這天晚上,顧超如願以償的接到了白“玩火”,也如願以償的讓這個愛“玩火”的小孩品嚐了自己親手釀成的“苦果”。
結束戰鬥之後,白顯南看著身邊熟睡的人,痠痛的後腰,感受著像被肢解的身體,他暗暗發誓,以後絕對不惹這個毫無感情的打樁機器,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自己走到學校。
年前的一兩天是白顯南陪顧超回老宅探望父母的固定日子,因為除夕白顯南就要回家陪老白了。
他和顧超七年裡,沒在一起度過過一個春節,每次想起這個,白顯南都很失落,很愧疚。
白顯南喜歡吃魚,顧超怕大宅裡沒提前準備,或者準備的魚白顯南不喜歡吃,他只吃那種帶有腥味的河魚,海魚更有魚肉的鮮美,卻不是白顯南的心頭好。於是兩個人提前去菜市場轉轉。
他和顧超在菜市場裡面挑挑揀揀,顧超走到一個魚攤前面蹲一下,看看攤子上的魚肥美新鮮。於是開始和商販討價還價。
白顯南一直是很鄙夷顧超這種明明兜裡有錢卻裝窮的做派,一個坐擁幾十億身家的集團總裁,在菜市場跟一個魚販討價還價,在白顯南看來不必要,且很愚蠢,但是這是顧超的樂趣所在。
他非常喜歡這種帶有生活氣息的菜市場,比起那些裝修高檔時尚,動輒超普通市價好幾十倍的進口商品超市來說,煙火氣更濃。
白顯南今天心情好,也跟顧超一起挑了起來,笨拙的拿手去捅魚滑膩膩的身體,然後又用手攪著池子裡的水,像個小孩子一樣。之後又趁顧超不注意,把沾了魚腥的手在衣褲上蹭了蹭。
顧超那邊兒正準備掏錢結賬,回頭看了一眼,正看到他動作鬼鬼祟祟的,顧超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朝他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我說你怎麼還不長記性,你的手對泡魚的水過敏自己不知道嗎?”
白顯南也是長大了之後才知道自己對泡魚的水過敏,他之前有一次和顧超去買魚,回家之後自己好心的想先幫顧超把魚收拾乾淨。於是就在廚房裡搗鼓,晚上便發現手上開始長了不輕不重的一些紅斑。
第二天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某一種過敏,但是過敏原他暫時不太清楚,然後讓他想想最近都碰了些什麼。他們兩個一起回憶,可能就是和昨天晚上的魚有關,但是奇怪的是,白顯南用手碰魚會過敏,吃魚卻毫無反應。
他本身就是學化學出身,稍微一想,便懷疑是魚攤的水裡放了少計量的福爾馬林,為了讓魚保質期更長,肉質更新鮮,當然並不是所有魚販都會放這種物質,後來做實驗有一次手上接觸到福爾馬林也出現類似紅斑,於是便驗證了他的想法。
於是白顯南還是那個很愛吃魚的白顯南,又不能碰魚,家裡收拾魚的任務就放在了顧超身上。
他們又在菜市場買了些新鮮的時令蔬菜水果,開車去往顧家老宅。
傍晚時分,汽車駛入顧家獨棟別墅大門,道旁的路燈上個月剛換過,亮的晃眼,花園翻修過了,請的是一位法國的設計師做的設計,風格復古中兼具現代。看著這片新修的花園,顧超的評價是,不倫不類的。
他在樓下輕吹口哨,德牧便搖著尾巴迎了過來,這條狗已經十歲了,真正的老狗了,步伐緩慢,卻也有力量。撞到白顯南身上著實讓他站不穩了,以前不忙時,白顯南和顧超養過阿邦一段時間,後來忙起來就又送回來了,阿邦喜歡白顯南遠勝過顧超,這條在他家生養的狗,最後卻最最鍾情外姓人,也是顧超不理解的。
顧超把車停在了老宅的車庫裡,和白顯南一同往住客廳走。顧超想牽白顯男的手,被他眼神警告了,雖然他們的關係在顧家已經公開好多年了,顧家的老人也都能接受自己兒子的同性戀情,但是讓白顯南在顧超父母面前大大方方秀恩愛,白顯南做不到,他心裡對顧家父母總是抱有隱隱的愧疚。
顧超放下被甩開的右手,輕輕嘆了口氣。
還有一天就是除夕了,家裡到處都是過年的氣氛。徐姐把傳統手藝剪紙做到了淋漓盡致,各種樣式的人物、花鳥都貼在了窗玻璃上。外面的建築是一派洋氣,屋裡面又是傳統的東方氣質。
客廳裡。顧為民和陳捷在逗著顧薇的女兒玩,大家悠閒的坐在一樓的客廳沙發上,等著這小兩口進門。
顧薇今年也帶著他的義大利丈夫回國了。
這是顧超為數不多的幾次,看見郭薇的義大利家屬,當初顧薇嫁到國外,顧家上下都是有擔心的,但是這幾年顧薇發回來的訊息,都透露著他現在過的很好,在國外的公司也打理的不錯。
現在郭薇肚子裡又懷了二胎,一家人四口其樂融融的。
顧薇比顧超大三歲,面相上和顧超也有區別,顧超是隨著爸爸的長相長的,傳統的東北男人硬朗的氣質,帥氣但卻不失剛硬,顧薇則隨了的媽媽,有一些南方美女的嬌弱感,但是眼神裡堅毅卻並不少。
誰都知道這個女人,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柔弱,她腦海裡所有的心思和嚮往一點都不輸男人。
白顯南能見到顧薇家屬的機會就更少了,他們最多每年回來一次,有時候忙起來過年都不見得能回來。
白顯南的目光不經意的落在那個歐美面孔上。
這個義大利男人,頭髮不長不短,是有光澤的深棕色,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瞳孔是歐洲人特有的天空的顏色,魅惑神秘。
他看向人的時候,睫毛閃動,時不時的會眨一下眼,有一種很純粹的天真,他們的混血小女兒已經五歲了,跟在爸爸身後有些羞澀。
她的中文並不好,因為一直在國外生活,顧薇會時常教她中文,無奈沒有語言環境,小姑娘學的很慢,所以每次回國,和爺爺奶奶交流起來都很不方便。
不過這一點小問題並不妨礙顧父顧母想親近小姑娘,就像現在,小姑娘已經爬上了顧為民的肩旁,摟著爺爺撒嬌。
顧薇熱情的給了顧超一個大大的擁抱,之後走到白顯南面前,禮貌也熱情的輕抱了白顯南一下。
郭薇當年第一次見白顯南之後,便私下裡對顧超說,人不錯,你眼光很好。
顧薇這人其實是很挑剔的,當時家裡介紹各色人選,帥氣多金的,低調內斂的,懷才博學的,她一概都沒看上,之後自己在國外,留學那幾年,認識了現在的丈夫,她說這就是她要找的人。
小夫妻攜著肚子裡的小生命回國過年,這是顧家很多年都不曾有的喜事了。
晚飯是幾個傭人在徐姐的帶領下完成的,白顯南要吃的那條魚,顧超想親自動手給他做,傭人們的做法他放心不下,做的不好吃,這孩子是一口都不動,所以顧超在大家都忙完了之後,一個人來到了廚房。
另一邊,白顯南被顧父叫到了書房。
白顯南進入書房,牆上的裝裱字畫吸引了他的注意。
白顯南認真的讀了出來:“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盛物而不傷。這是莊子的應帝王。”
顧為民略顯驚訝:“年輕人讀莊子的很少。”
白顯南為剛剛的賣弄,略感羞澀。
這幅裱字是顧為民親手寫的,在這幅書法下面,應景的放著一張寬大的床,書房也是自我意識的映照地。
這個書房,白顯南沒進來過幾次,看到牆上滿架整齊羅列的長廊書,牆櫃物品歸置的極其規整,筆墨書硯無不公式化。
厚重的實木辦公桌上,卻違和的擺著一方小小的魚缸,生命短暫的水母,在得當的照料下仍然堅毅的遊著。
被顧為民叫到書房,白顯南是有預料的。
自從多年前顧超帶白顯南第一次進門,顧家父母對白顯南,就展示了極大的寬容,如慈父慈母一般,他們真心的把白顯南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對待。
顧父指了指旁邊的藤椅,語氣平和的說:“坐吧。”
“聽顧超說你最近在研究《史記》,有什麼心得嗎?”
白顯南謙虛坦誠的說:“最近心裡面有很多的疑惑,所以讀一讀歷史,中國幾千年的歷史,我們人類異常的渺小,對於這個世界,對於整個宇宙來說,個人的悲喜似乎無關緊要。”
顧父開啟手中的宣紙,筆墨落在紙上,開出豪放的幾個大字。
“不將不迎”赫然落於紙上。
顧父把寫好的字展示給白顯南看:“古人確實有大智慧,研學了這麼多年,自覺還感悟的不夠透徹。”
顧父話鋒一轉:“你和顧超過完年就都26歲了吧?轉眼都是大人了。”
白顯南輕輕的點了點頭。
顧父知道白顯南的性格,不喜歡彎彎繞繞,這點他們其實是很像的,於是他直白的說:“小南,如果我們老兩口希望你以後能為這段感情做出些犧牲,你能做到嗎?”
白顯南心中的預感應驗了,他並沒有驚訝之色,面色平靜的回覆:“您希望我為顧超做點什麼?”
顧父嘆了口氣說:“你也看到了,顧薇現在生活在國外,應該是不會回國發展了,現在顧家的產業只有顧超一個人能接手,如果他和你在一起,那麼你們將來必定會沒有自己的孩子。”
顧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不是不知道如何開口,話都已經說的這麼明白,聰明如白顯南,他怎麼會聽不懂。
白顯南當然聽的懂,就在看見顧薇帶著孩子出現在顧家的那一瞬間,他心裡就有感知,一個幸福正常的家庭,是需要有孩子作為牽絆,普通家庭如此,何況顧家家大業大,無後,是多麼重的打擊。
白顯南心思細膩,層層疊疊的思慮,卻也讓他自嘲,自己現在的身份就和三流小說中寫的紅顏禍水,沒有什麼區別,雖然現在是現代社會,但是中國家庭遵循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祖宗規矩,依然如枷鎖一樣扣著他們這段不同尋常的關係。
他語氣平和從容的對顧父說:“顧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不管我以後能和顧超走多遠,我都不會妨礙顧超擁有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的出生,這點你大可以放心。”
顧父震驚於他聽到的回答,允許自己深愛的人和別人孕育生命,這是多麼荒謬的事情。
顧父知道白顯南一直是很隱忍懂事的孩子,可是此刻聽到他“懂事”的回答,卻並沒有感覺輕鬆。
他反而低頭嘆了口氣說:“小南,這句話我已經憋在心裡七年了,其實對你和顧超這段感情我是有怨恨的,希望你能夠理解一個身為父親的心情。”
白顯南當然能夠理解,這七年裡,他又何嘗過的輕鬆,他對顧超父母的愧疚,也持續了整整七年。
雖然他們嘴上不說,而且七年的相處中,他們真正的把他視為兒子的愛人,家裡的一份子,甚至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他視為親生兒子一樣對待。
白顯南從椅子上站起來,膝蓋彎曲,“撲通”一聲,跪在了書房的木製地板上。
顧父滿眼的震驚,連忙彎腰要扶起他,白顯南卻搖頭說:“叔叔,您先聽我說完,七年前,在您和阿姨同意我和顧超在一起那天,我就想跪下給您和阿姨磕個響頭,我知道我對您二老造成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所以我現在鄭重的跟您說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