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城山和崑崙到底都是道教大宗，阿禾這麼一說，玄池和伏泊淮也反應過來了。
伏泊淮吊兒郎當只是性格使然，作為崑崙掌門的高徒，他的基礎知識還是相當紮實的。
“虛靜恬淡，寂漠無為是說虛無、寧靜、寂靜、恬淡、無為這些狀態是萬物的根本。虛靜指的是空無寧靜，恬淡是清淡平和，寂漠指的是寂靜沒有紛擾，無為是順應自然，不強求。整段的大概意思就是說達到虛無的極致，保持深厚的寧靜，是修行者應當追求的內心空靈和平靜。要順應自然萬物的規律達到明智長久的生命狀態。”
“嗯。”伏引蜷縮了一下手指，“太虛二字雖然出自前邊半段，但是真正的重點在最後的兩句。”
“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覆命，覆命曰常。”一直沒說話的玄池忽然開口了。
“說來這段還是對我們煉丹師來說挺基礎的內容。萬物雖然都在自然而然的生長變化，但透過觀察他們卻可以看到他們最終迴歸原本的狀態。事物紛繁多樣，但最終都歸根覆命，回到本源。貴根本即是寧靜，寧靜即是恢復本性，恢復本性即是迴歸到常道。”
伏泊淮感覺自已悟了：“是不是我們還沒走出去，一直都是一樣的？”
伏引點了點頭。
伏泊淮罵了一句：“你說這太虛仙境是誰弄出來的，整這麼玄乎，哪家大前輩這麼神？別不是我們崑崙的哪位祖師爺吧？”
伏引在心裡暗暗感慨一句自已運氣真是一如既往的倒黴：“不是。太虛一句雖看似說生命本源，破局卻在天道。與天道相關的，不是人為可以干預的。”
這處秘境恐怕並不是哪位前輩的遺址，而是天道衍生的一處單獨小世界。
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這處秘境會有這樣超乎想象的規模。
玄池唸了即便最後那兩句，還是沒琢磨明白，乾脆問了出來：“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這是說要走常道，不然胡作非為就會招致災禍，要順應天道，天道就是道，道是長久的，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繼續就這麼走下去嗎？”
伏引搖搖頭：“不，我們回去。”
“回去？”玄池皺眉，“我們進來原本是要進內部查探的，現在還什麼都沒得到就折返是不是有點……”
“迎難而上，是為勇，不自量力，是為蠢。”
伏引或許是勇者，但絕不是蠢人。
唯一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那些人分明已經給這處秘境取了太虛之名，又為什麼還會讓她和玄池深入腹地去探查？
蕭鶴止到底在想什麼？
是察覺到她的不可壓制想要借刀殺人將她扼殺在萌芽，還是說他是為了確認什麼？
太虛二字可以說是道家畢生所追求的宇宙本源和終極狀態。
伏引真正覺得奇怪的是如果這處秘境真的起源於天道，又有這麼大的含義，為什麼會出現在下界的墨塗山。
修道修道，即便身為修士，但這仍舊是玄之又玄的東西，就連生於天地混沌之初的伏引也不明白宇宙本源和終極狀態到底是什麼。
如果是上輩子巔峰狀態的她，會毫不猶豫的直奔這秘境中央好好瞧一瞧，但現在的她不是。
神魂受損，軀體也不過是尋常人族。
伏引一句話把玄池也說沉默了，抱著劍也不再往前踏出一步，盤膝在原地坐了下來。
“你說得對，等天亮了我們就啟程回去。”
伏泊淮和阿禾對視一眼，湊到伏引耳邊小聲問道：“你覺得伏覃能活著出來的機率有多少？”
伏引的眼神暗了暗。
如果她所猜測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伏覃真的不怕死的一路往前。
“零。”
伏引迴歸惜字如金的本性，吐出一個字之後就再次翻身上樹盤膝坐下開始吐納調息。
伏泊淮和阿禾對視一眼，皆是沉默了下來。
四人輪流守夜，秘境中格外漫長的黑夜也見了黎明。
玄池是第一個自吐納狀態中脫離出來的，東方天空漸漸透亮，泛著魚肚白。繁星沉落，獨獨留下殘餘的下弦月掛在遙遠的另一端天空。
似是有些不熟悉驟然初現的光纖，玄池下意識的抬手遮了遮透過樹林落下的光。
待稍微適應了之後，玄池一垂眸就看見了自不遠處回來的伏引。
他們四人中伏引是最後一個守夜的。
“大師姐。”玄池從樹杈上躍下，走到伏引身邊。
伏引正把玩著一塊小石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玄池好奇的湊過去：“這石頭有什麼特別的嗎？”
伏引拍了拍玄池的肩膀示意他跟上，兩人七拐八繞的在林中走了一會，伏引才停了下來。
玄池學著伏引的樣子蹲下來，看著她在地上扒拉了兩下露出了一大片岩石。
伏引微微側目瞧她，玄池讀出了伏引的意思。
這是問他有沒有看出點什麼。
玄池細細端詳了片刻，伸手摸了一下：“表面光滑，有平行的刮痕和刻痕。這裡以前可能是冰川。”
冰川在移動的過程中，攜帶的砂和巖塊在岩石表面進行摩擦和磨削會留下光滑的表面刮痕。
眼前的這些岩石非常光滑，在晨光的照耀下隱隱還泛著寒光，刮痕的方向一致。
能形成這樣的岩石，最大的可能就是這裡曾經是一處冰川。
玄池摸了摸岩石上刮痕的方向，朝著下弦月的方向指了指：“看方向，冰川應該是往那邊移動了。”
這和他們來時的路不平行，而是交錯在同一水平上的。
“嗯。”伏引點點頭，站了起來，問了他一個在玄池看來相當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你覺得森林和雪山，哪個更危險？”
玄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覺得師姐和自已一開始想象的樣子其實很不一樣。
伏引的問題看似很跳躍，但每一個背後都似有深意。
也是，表面上不愛說話的人不代表她就會想的比別人少，正相反這樣的人往往才是心思最重最細膩的。
伏引似乎也只是單純的丟擲了一個問題，並不期待他的回答，搖著頭折返了。
玄池抬眸看向樹葉縫隙中露出的天空，半晌跟在伏引身後回到了昨夜休憩的地方。
伏泊淮和阿禾已經站在樹下了。
伏泊淮看見伏引和玄池回來，皺著眉問道：“你們確定不再往前走走就這麼回去嗎？”
玄池昨晚上其實並沒有認認真真的在修煉，他想了一夜伏引做的那個決策，此刻也有了幾分心得：“二爺，宗門的要求只是探查內部的情況，您也看到了，這一路上出現的靈獸已經快要化神期了，如果不是有幸遇到你們，我們怕是早就負傷折返了。”
伏泊淮倒也沒再勸，他的主要目的也是來找伏覃的，看眼下境況恐怕也是大海撈針。
他畢竟是伏家家主，景息城城主，並不便在秘境中真耗上太多年歲，就跟著伏引和玄池一起走了回頭路。
回去的路總是比來時的路走的要快些的。
玄池思考了一路伏引的那個問題，伏引也沒在伏泊淮面前提她發現的那些事只悶頭在前面開路。
倒是伏泊淮這個閒不住的，沒人和他說話就一路扯著葉子玩。
“針葉？”伏泊淮有些困惑的聲音從後邊傳來，開路的伏引步子一頓。
伏泊淮捻了捻手中的針葉：“這一路上都是闊葉，怎麼會有針葉的？”
伏引和玄池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向伏泊淮身側的那棵樹。
冷杉。
他們一行四人的師門皆在北地高山上，對這種植物自然是都不陌生。
其實冷杉和闊葉樹組成針葉混交林或是針闊混交林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但是冷杉具有較強的耐陰性，適應寒冷氣候。崑崙山和望城山都是北方最高的山巒，這裡的地形一直都較為平緩，氣候也只是乾燥陰冷，雖說氣候上還挺對的上的，但是一路上來針葉樹還確實沒幾棵，此前並沒引起過多關注。
伏泊淮蹲下去扒拉了幾下樹底。
阿禾也跟著蹲下伸手捻了一把土，仔細看了看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砂，礫石。”
然後又果斷下手抓了一把土上來：“沒有明顯分層，這裡以前可能是冰川。”
“這裡的地形除了很像丘陵之外，你們不覺得還有一種地形能對的上嗎？”伏泊淮的目光掃向抱著劍不說話的伏引、玄池二人冷哼了一聲，“鼓丘。”
鼓丘也是流線型的小山丘，通常成群出現，呈現出平滑的橢圓形，雖然樹有高低並不怎麼明顯，但一路走來他們多少也能感覺到。
這種地形的成因通常是當冰川向前推進時底部沉積物塑造出來的。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被戳穿的伏引倒是一點驚慌也無，乾脆的點了點頭。
阿禾看了他們一眼，拿出了個羅盤翻身上了樹。
再下來之後指了個方向：“往那走的。”
看了一眼伏引之後，阿禾猶豫了一下又說：“看地形，可能附近會有河谷，再遠的地方不確定，但如果有盆地的話，再往前走可能會遇到雪山。但距離我們還很遠，這裡能見度很高，但我們現在肉眼還看不見。看這裡的情況冰川體量不小，如果真的有雪山的話，高度應該不會低，保守估計到雪山至少還有一百五十里左右。真往那個方向走，運氣好七八個時辰就能看見雪山了。”
伏泊淮對雪不雪山好像沒什麼特別大的興趣，倒是對伏引的知情不報有點介懷。
“你知道這附近的情況卻不說，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