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引的眸光微微一凝,那雙向來烏黑清透的眼眸之中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
她嘴角緩緩上揚,勾起一抹淡笑,雖分明近在師翎眼前,卻又如隔著一層霧一般叫他瞧不真切那笑中的意味。
她的眉梢輕挑,語氣中帶著漫不經心的調侃:“哦?看來你對我還算是有幾分瞭解。”
師翎感覺到伏引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大約是暗靈根的緣故吧,伏引整個人全身上下的觸感永遠都是冰涼的,就好像一個已經死透了的行屍走肉。
那種涼不像是冰靈根修士帶來的透骨冰冷,而是一種能夠讓靈魂都隨之一顫的寒意。
玄金色的靈力如煙霧一般自她口中緩緩飄出——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從未有過的近。
師翎微微眯起了眼睛,即便視線已然被那玄金色的霧氣遮擋,他卻仍舊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盯著伏引。
攝魂需要操作者非常集中的注意力,因此伏引也並沒有注意到師翎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情緒。
師翎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而屬於伏引的玄金色靈力如同細密的絲線般滲入了師翎的識海。
師翎一生的記憶像是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回放,從她在酒樓裡抓住師翎開始直到——伏泊淮的臉出現在記憶中。
攝魂可以看到被攝魂者完整的一生的記憶,從被攝魂的那一刻一直看到他降臨這世間的第一刻。
但當伏引馬上就要看到師翎十歲之前的記憶時他卻忽然醒了過來。
攝魂被迫終止。
因為識海被入侵,師翎的臉色顯然算不上好看。
他青紫著一張臉,眸中遍佈著血絲,嘶啞著開口:“你都看到了?”
伏引微微張嘴將靈力全部收回,她按了按眉角。
太陽穴疼。
她看到了,但是卻沒有全部看見。
師翎的記憶是有缺失的——攝魂算是伏引很常用的一種秘術了,她還不至於不知道完整的記憶該是什麼樣的。
她剛才所看到的那些屬於師翎的記憶不說有大片的空白,但是也有很多部分像是被刻意的隱藏掉了。
這樣的情況她從未遇見過。
沒有人可以篡改別人的記憶。
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這一世她攝魂用的太少,退步了,上一次在景息城抓到的那個釘子修為不高她還沒太大感覺,而師翎修為在她之上,強度對現在的她來說有點太高。
第二種則是師翎這個人原本就有間歇性失憶的症狀。
但不管是哪一種,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伏引已經沒有辦法知道更多了。
而在師翎的記憶中也的確如他所說。
雖然在和師家的關係上有進行言語上的模糊處理——就伏引看到的記憶來說師翎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兩邊都不想放手的渣男。
但關於他爹的那一部分幾乎全都是真的。
除了一點。
“我爹掉進了鬼界?”
師翎眸光微閃。
“那個無相的身份我至今都沒有辦法確認。如果是真的有這麼一個人的話,能夠開啟兩界之間的通道,至少要在渡劫。而那個時候恰恰就有這麼一個渡劫期的空間靈根修士……”
蕭鶴止。
在場的三個人包括燕無歸都知道師翎未盡之言中說的是誰。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個護衛說謊了,他們並沒有掉進鬼界,也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無相。”
是的,如果推翻一切那個護衛說的話,事情反而會更加合理。
如果根本就沒有什麼無相、什麼鬼界,伏廷深只是按照原計劃去了洛神境被什麼磕絆住了腳步一時半會沒能出來或者說死在了裡面,而那個護衛只是被刻意派來想要引誘她的一顆棋子——要知道那個機關秘盒開啟之後裡面的東西可是燕無歸的五爪金龍長命鎖。
其含義不言而喻,就是想要確保哪怕燕無歸不上望城山,她只要想要查,就能夠順著這條線摸到身處人界的燕無歸,與他再度聚首。
如果鬼界是真的……那整件事反而才更加波詭雲譎。
“解藥。”
伏引定定地看了師翎半晌忽然向一旁坐著看戲的燕無歸伸出了手。
將解藥餵給師翎之後伏引就把師翎給放了。
師翎離開之後燕無歸趴在桌子上單手撐著頭問她:“他怎麼知道你會攝魂?”
伏引想起那日在景息城……那個時候她剛步入元嬰,如果阿禾是師翎,是煉虛的修士,那她確實沒有什麼舉動是能逃過他的眼睛的。
“意外看見了吧。”伏引倒是十分淡定,捻起桌上的葡萄塞進嘴裡嚼了兩下,“你有什麼想法嗎?”
燕無歸雖然沒有看到師翎的那些記憶,不過他了解伏引。
如果師翎有一點騙伏引的成分,伏引不掰扯個清楚是絕對不能放他走的。
“我覺得有些事咱們可以大膽的張一下嘴。”
“比如?”
燕無歸想了想:“咱們兩個的身份目前在不知道藺佑那邊的情況下是絕對不能爆出去的,蕭鶴止是不是自已人還不好說,肯定是沒法直接問他……不然要是真去問了‘無相是不是你’那也太冒昧了。但是這不是還有一個伏天嗎?”
是啊,還有伏天。
看過了師翎的記憶之後伏天的死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師翎從那個護衛的嘴裡知道了伏廷深掉進了鬼界,那麼伏天就一定知道了。
所以他受傷並不是開啟了那個機關秘盒,而是那一天從師翎的口中知道了鬼界的事。
而如果沒有那樣機緣巧合的空間裂縫,又並非渡劫期的空間靈根修士,伏天想要去鬼界只有一個辦法。
找鬼草。
也就是之前在太虛仙境時森林底下的那種靈獸、雙頭鬼面輪的伴生之草。
但是雙頭鬼面輪有多強,看蕭鶴止被打的有多慘就知道了。
當時幸好是有燕無歸這個活體解毒劑在邊上,不然中了蛇毒的蕭鶴止也只有一個和伏天一樣藥石無醫不治而亡的下場。
伏天的死有了完全合理的解釋,而伏天為什麼不告訴她也變得合乎情理了。
保護嘛——保護她這個才十幾歲剛開始修煉不久的小孫女。
不過。
伏引忽然笑了一聲,語調卻冷冰冰的:“要是說蕭鶴止和這些破事沒關係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