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先生被趕鴨子上架，原本是推辭的，直到村長送來了最新戰況。
北蠻擾邊，虐殺百姓，燒殺搶掠，不日抵達。
孫先生一拍桌子，怒火中燒：“殺！”
要知道，他初涉朝堂之時，那可是實打實的主戰派。如今有兵，有糧，有武器，難不成要做個縮頭烏龜？
他可不是朝中那些蛀蟲！
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宋·陳亮）
朝中那群只有自家利益的廢物！
“談和崩了？” 李玉輪口中喃喃。他心中竟是有些慶幸這個結果，寧可轟轟烈烈去死，也不想苟延殘喘的活。
談個屁！
李玉輪心中沒底，卻見村裡人熱烈討論起來，語氣就和探討下一頓吃野雞還是傻狍子一樣，滿是……期待？
“咋打啊？”
“那些小娃子咋弄？”
“敵人啥時候來？”
眾人七嘴八舌，眼中三分茫然，五分期待，兩分躍躍欲試。
孫先生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這才開口：“老人和年幼的孩子，要提前安排好，他們的安全最重要。”
他看向遠處茫茫大山，再看趴在宋瓷身邊啃鍋巴的秦大貓。
“老人孩子進山，大貓守著他們。一旦敵人入山，有大貓威懾，也算一個保障。”
“糧食不能全部留在村子裡，一旦被敵人搶走，這些糧食就成了補充敵人的物資，我們不能成為敵人的糧倉。糧食轉移進山裡，所有牲口進山。”
若是以前，孫先生自然不敢這樣說，山上有老虎，對人來說太危險了。
現如今，老虎就是秦家村的吉祥物，秦家村的人上山就和回家一樣。
一切安排好，村裡人開始忙碌，螞蟻搬家一樣，開始往山裡搬運東西。即便如此，平日裡的習武讀書也沒落下，孫先生將原本的掃盲課，改成了軍事課。
專講武經七書，三韜六略。
孫先生自己也是紙上談兵，其實講起來很心虛。但不講，他心裡沒底。
宋瓷把村裡人分成兩隊，讓他們按照學到的戰術互相模擬攻防。
晚飯吃啥，各憑本事，敗者食塵。贏的一方晚上有肉，輸的啃野菜。
天氣冷，考慮到老人孩子不能露天住在山裡，村長安排人輪流進山修建房屋。
等房屋建好，人搬進去已經到了春天，看著山裡略微平坦的坑窪，村裡人眼熱，又開始開墾土地。
耕讀習武，頗為忙碌。
等土地開墾了一些，種上菜蔬，菜蔬成熟，都已經有大馬猴來偷吃了，敵人還沒來。
又是一年中秋日，玉輪高掛星子稀。
秦家村眾人坐在山坡上，面朝皎潔明月，啃月餅，聽孫先生講月宮的故事，講嫦娥奔月，講吳剛伐樹，還講文人學子蟾宮折桂的例子。
大家聽得津津有味。
一大一小兩隻老虎趴在旁邊呼呼大睡，宋瓷靠著虎姐身上，同樣呼呼大睡。
“敵人在哪裡？”
“怎麼還不來？”
秦家村眾人望穿秋水，從冬盼到春，從春盼到夏，如今都秋天了，快一年了。
北蠻人就算是個屎殼郎，爬也能爬到了吧？
“不行！”村長一拍大腿，“我們的計劃還不夠完善！我們要設陷阱！”
宋瓷從睡夢中驚醒，就見村長跳起來，站在最高的石頭上，朝著周遭的山坡指指點點。
“都別睡！敵人就在眼前，我們要弄死他們！”村長雄心壯志。
啃著月餅的村民越發昏昏欲睡，強撐著聽村長講設陷阱的四十五種方式。
秦家村等啊等，等到都快在山裡定居，等到和大馬猴交了朋友，人和猴已經到了可以一起模擬打鬥的地步，贏的有果子吃。
就是等不來北蠻人。
“敵人呢？”
每一日，負責守夜的人都會坐在最高的山坡上，望著一覽無餘的山下平原，朝這方天地發出疑問。
……
又是一年冬，大雪。
鷺城縣一片蕭條景象，裹著破襖的老乞丐在瑟瑟寒風中發抖，看到騎馬而來的異族，他眼中驟然迸發出光彩。
老乞丐直接衝過去，納頭便拜，大喊：
“各位軍爺，我知道哪裡有好東西！往南二十里，山腳下有個秦家村，富裕！他們有錢！有女人！”
隊伍領頭的是個壯年男子，面容稜角分明，眉骨突出，眼窩深陷，一雙眼裡蘊著冷光。
他抽出腰間彎刀，驅馬快行，靠近老乞丐時，身子一側，長臂伸展，彎刀便勾住老乞丐的脖子，戰馬疾步向前衝去。
這老乞正是原先住在秦家村的季老頭。他想報復秦家村，思來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投靠敵人，藉助敵人的力量。
秦家村現在的確富裕，若是事後敵人能分他一些錢財，那就更好了。
季老頭想得很好。
腦袋飛出三丈遠，在雪窩裡滾了一圈，它嘴角還掛著得意的笑。
“他說什麼？”領頭那人回頭，揚聲問身後混血容貌的清瘦男子。
男子北蠻語言將季老頭的話複述一遍。
“該殺。”領頭人眼中寒光更勝，吐出的兩個字是實打實的大盛話，只是語調怪異。
去年大旱，鷺城縣境內很多人都去逃難了，城中富戶有門路的也都走了，剩下一座城完全是空殼。
留在城中的，都是有點家底，但家底不多的。不至於餓死，又捨不得祖業。
城中藥鋪、餐館、布行三家的掌櫃，就是那種有點家底，但不多的。聽到風聲不對，連忙抱著早就收拾好的細軟躲在床底下的密道里。
城中存留的百姓不多，大多躲了起來，被北蠻發現的，全都被割了喉。
清洗全城後，北蠻得到的物資不多，於是將目光轉向了秦家村。
二十里路，對於騎兵而言不算什麼，不過是一頓飯的時間。
靠近秦家村，他們發現這村子的確富裕。 村子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兩層建築， 還有一個很大的廣場。
他們興奮極了，連忙下馬搜尋。
秦家村空無一人，他們還真發現了一些吃食，只是比想象中的少。
過了一會兒，一陣肉香傳來，眾人順著香氣走，踹開一個小院，看到蹲在院子裡煮肉的半大孩童。
那半大孩童不是旁人，正是季南山。季南山見了他們，撇了一眼半開著的門窗，以及一閃而過的毛茸茸黑黃尾巴，忙不迭端著鍋從後門跑了。
一眾騎兵見狀，紛紛上馬追趕，沒人顧得上搜羅這間屋舍。
“恐怕有詐。”混血青年提醒。
領頭那人哈哈大笑，不以為意，用北蠻話囂張道：
“盛朝人懦弱無能，定是畏懼我等，如同老鼠一樣躲了起來，跟著那小孩走，定能找到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