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夢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身在夢中不自知,另一種是做夢的當事人根本就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唐笠的夢就是後一種,即便夢裡的一切都真實的太過分了。
在夢裡,唐笠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就是個外來者,因為在這裡他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夢中的這幅軀體叫什麼。
這個夢的開端倒是和他夢外的處境很相似,都是牢裡的一個囚犯。
讓唐笠蒙圈的是夢中同號作伴的獄友都是有名有姓也有進來的原由,雖然很多在唐笠聽來很扯淡。只有唐笠自己是啥也沒有。
一開始唐笠還懷疑是自己魂穿後載入不完全失憶了,可當他第一次聽到獄卒叫自己名字的時候就蒙圈了,因為對方叫的是“唐笠”!
雖然唐笠本來就叫唐笠,可這是在夢裡啊!
自己只是在和關在一起的獄友極少的交流中隨口借用了下夢外的名字而已,實在是他真不知道在夢裡自己應該叫什麼。
然後......然後就那麼巧?在夢裡的這個世界的自己也叫“唐笠”?
雖然夢裡的監牢裡沒有鏡子,但唐笠還是能從自己能看得著的身上的種種細節確定,自己的身體絕對和夢外的身體不是同一副。
夢中的身體雖然並不比夢外的強壯,卻明顯要年輕的多,這從身上面板和肌肉的緊緻程度就能判斷得出。
在夢外,唐笠可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大叔,雖然也說不上衰老,但面板和肌肉和十八九的小夥子相比還是有著明顯的鬆弛感的。
再然後,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為唐笠很快就和同一個大號裡的其他十九個獄友一起被拉出去“咔嚓”了!
唐笠也終於想明白了自己夢中的那十九個獄友為啥都那麼沉默寡言了,完全和夢外的那些號友沒有絲毫可比性。
要是合適打個比方的話,夢外的號友和夢裡的一比,簡直就不是在坐牢,更他媽像是在聚會!
階段性的最後,唐笠的第一段夢境就結束了。
啥都沒搞清楚就被砍了腦袋!
階段性的最後的然後,唐笠就醒了,醒之前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混亂的畫面,具體內容不但看不清還看不懂。腦子裡似乎多了些不知所謂的資訊碎片,又好像是錯覺,實際什麼也沒有。
第一次從那個夢中醒來的唐笠真的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因為夢中在牢裡那幾天的飢餓感太真實了,被咔嚓前的恐懼感更真實,就連嚇的尿了褲子時的那種溫熱感都很真實。
至於被咔嚓的那一下子,唐笠覺得都不能用真實來形容了,那根本就是真的!
脖子被猛擊了一下,先是麻木,緊接著就是劇痛。
關鍵是那個狗日的劊子手功夫不到家,一共砍了兩刀!
在劇痛中唐笠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就看見了眼前很近的地方有一具無頭的屍體在噴血。
醒來後的唐笠半天才琢磨過味兒來,那他媽應該是自己在夢中的身體啊!看見那番情景的那個部分,應該是自己被砍掉的頭顱。
至於為啥腦袋掉了還能看見東西、感覺到疼?
唐笠無聊的猜測應該是人在腦袋和身體分離後,短時間內還是有思維的。既然有思維,那麼脖頸部位的神經應該還能給人傳輸一陣子各種訊號,其中包括疼痛的訊號。
不過唐笠很快就再也沒那個閒心去想這些無聊的問題了。因為當晚他睡著後又進入了同樣的夢境。
這第二次的開局更他媽恐怖,直接就是在刑場上。
前一天的夢境還沒在唐笠的腦海裡飛速閃完,就第二次被“咔嚓”掉了腦袋。
再次醒來後的唐笠發現雖然在夢裡攏共沒待夠五分鐘,睜眼時仍然是次日的早晨,也不知道這夢裡夢外的時間是怎麼換算的。
摸了摸真切的感覺隱隱作痛的脖子,唐笠嚎啕大哭的心都有了。任誰被連續兩天晚上被砍了兩次腦袋都他媽受不了啊!
關鍵是那感覺還真實的不能再真實了!
第三天晚上唐笠都不敢睡覺了,害怕一睡著再被砍第三次。
可睡著不睡著也不是他能完全做主的,大號裡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對早已熟悉並習慣了的唐笠來說簡直就是最完美的催眠曲。
這次的開局節點比上次提前了一點,唐笠發現自己正在被押往刑場的路上。
這尼瑪還不如上一次呢!
至少上次來不及害怕,就是疼一小陣子而已。這次是把上次沒來得及經歷的“咔嚓”前恐懼也給補上了啊!
再次醒來的唐笠終於決定認命了,不管是自己精神失常了還是出現了什麼神秘事件,他感覺自己當晚極大機率還會再次進入那個開局時間節點不確定的夢。
在看守所無事可做的唐笠還控制不住的對連續三天的同一個夢做了一番總結,得出的結論就是:“這他媽是個只有一個隨機存檔的單機遊戲!”
然後唐笠就決定不能讓自己再被“咔嚓”第四次了!
事不過三,每天晚上被看一次腦袋別說人,鬼都受不了!再說那一下是真他媽的疼啊!
於是一整個白天唐笠都處在一種出身的狀態中,他在腦海中思索著如何破解這個狗日的地獄開局。
首先,自己被“咔嚓”的第一次和第二次,監斬的那個官員所說的話好像都是一模一樣的,不過自己被“咔嚓”的三次過程卻不完全一樣。
前兩次都是捱了兩刀,第三次卻是一刀搞定。
細想之下,唐笠覺得除了細節也是隨機的之外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第三次自己在被“咔嚓”前掙扎了。
雖然第一次也掙扎了,但兩次的掙扎力度和細節肯定是不一樣的。於是不知道自己第三次的哪個動作刺激了劊子手大哥,讓他穩準狠的一刀搞定了自己。
至於第二次,自己已經被困得結結實實的動彈不得了,再說自己在那僅有的幾分鐘時間裡一直處於懵逼狀態根本就沒動,大概沒有任何影響到劊子手大哥的細節存在,所以還好第一次一樣是兩刀。
第一個結論得出:那是一個存在蝴蝶效應的夢境世界,自己的任何舉動都會對未來產生影響,影響可能還很大。
其次,雖然那個監斬官扔下牌子前所說的話都是一樣的,大意是自己和兩邊跪成一排同樣等著砍腦袋的傢伙是一夥的,都是強盜,無惡不作的那種。所以被“咔嚓”是為民除害、死有餘辜!
可仔細回憶後唐笠卻發覺了不對勁兒了。
包括自己在內的那二十個人中雖然有幾個的確長得面相不善,但大多數還都是一副老實巴交挨欺負的臉。
就算是人不可貌相。那每次都挨著自己兩側跪著的那個被眾人在獄中喚做“小剪子”的傢伙一看就還是個孩子,一個永遠一臉驚恐模樣的未成年的孩子。
難道這也是打家劫舍的強盜?
再說自己那幫人真要是罪大惡極,被“咔嚓”時圍觀的百姓為啥沒人叫好呢?還一臉被強拉來湊數的表情。
於是第二個結論得出:“其中必然有詐!”
第三,也是唐笠思考的最後一個問題,自己要怎麼破解這個地獄難度的開局呢?
結論是:單靠自己肯定不行,必須得把關在一起的其他十九個人發動起來一起幹!
於是第四次進入夢境前的唐笠在睡著前一直在心中祈禱著這次的存檔時間點儘量靠前一點。
這次運氣不錯,在夢中醒來的唐笠發現自己還身處牢房之中。
按照之前想好的計劃,唐笠準備先解決第二個問題,開始鍥而不捨的挨個詢問起其他十九個註定要和自己一起在幾天後被砍頭的獄友們,他們都是怎麼進來的?
就這簡單的第一步,唐笠就遇到了很大的阻力,那十九個人實在是太麻木了,除了自報一下姓名之外壓根就不願意多說話。任憑唐笠再著急也是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不過唐笠能看得出,這絕對是一幫老實巴交的平民百姓,那一張張畏縮又麻木的臉哪裡會是強盜?
最後還是唐笠靈機一動自己變了一個悲慘無比的身世故事,這才順利的開啟了話題。
那個前幾次砍頭都跪在自己左邊的小剪子聽了唐笠語焉不詳的悲慘經歷第一個哭了起來,然後在唐笠的安慰和引導下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
這十九個人好像彼此都很熟悉,有了第一個開口的之後,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開口了。
在眾人七嘴八舌亂哄哄卻越來越激動的講述中,唐笠終於搞清楚了這十九個人的來歷和情況。
原來除了他自己這個不知道來歷的傢伙,其他十九個人全都是一個村的村民,進來之前的身份根本都是半耕半獵的良民。
至少他們自己是這麼說的。
在他們口中,幾天前一夥亂兵闖進了村子,這對他們來說說不上習以為常卻也不是第一次經歷。
就在他們以為對方就是像以前一樣劫掠一番就會離開的時候,這夥亂兵卻直接開始了屠村。
詳細過程他們自然不會詳細描述,卻也足夠唐笠腦補出那血腥悲慘的場面了。
女人被姦淫後和老人孩子一起被殺,算得上是青壯的男子一部分在反抗中被殺,他們這十九個人則是被亂兵抓住後困在了村外的樹上。
他們說自己這些人被繩子串起來押走的時候,不知道村裡是不是還有活人。可唐笠卻知道大機率是沒有了。
之所以這樣不是唐笠比他們聰明看得透,完全就是這十九個人心裡都還存著萬一的指望,自己騙自己家人也許還活著。
大概也是因為這種僥倖的心理,讓這十九個人除了說到悲慘處露出了點激憤外,說完也就完了,很快就又恢復了之前的那副神情麻木、舉止畏縮的慫樣。
和這些人不同,已經有過三次被咔嚓經驗的唐笠知道很快自己就會和這幫人第四次被“咔嚓”,實在是沒太多心思和這幫激不起血性的傢伙多磨牙,只能自己琢磨要怎麼逃出去。
他是真的不想每天晚上做夢都被砍一回腦袋。
一開始唐笠還覺得從這個看起來破爛不堪的牢房裡逃出去就算不容易也不會太難,再怎麼說自己也是看過美劇《越獄》的人!
可真到眼前卻發現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弄,甚至都不知道要從哪開始下手。自己也從沒有過實操經驗啊!
而且這破地方可不像電視劇裡的牢飯那麼“人性化”,全天候無放風,連個觀察地形的機會都找不到。還有就是那第一次做夢過程中自己三天都沒吃下去過一口的,餿的快要發臭的飯都吃不飽,想幹啥也沒力氣啊!
最重要的是,連個能用的工具都沒有,手上捆著的甚至都不是金屬材質的鐐銬,直接就是麻繩。
這總不能用手指甲刨牆吧?
結果,沒等到他想出越獄的法子,就萬般不情願的被第四次“咔嚓”了。
摸著隱隱作痛脖子的唐笠在看守所的大通鋪上醒來後,竭盡全力不去想昨晚睡前自己發過一百次的“絕不再被咔嚓”的宏願,一整天都在痴痴呆呆琢磨著怎樣才能完成每天晚上都要經歷一遍的那個破單機遊戲的第一關。
再次進入夢境前,唐笠再也不發什麼宏願了,運氣不錯還是在監牢中醒來。
這次唐笠開始和同號關著的每一個人聊天,對方不回應也要硬聊!因為他想明白了,靠自己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了這破遊戲的第一關的。
第六次進入夢境之後,唐笠開始硬著頭皮基於前兩次瞭解到資訊開始做思想工作了。
“麻桿,你被抓的時候家裡還有糧嗎?也不知道夠不夠你娘頂到你回去。”
“鄭大,你家娃娃多大了?要是能出去,一定跟你回家看看。”
“大春,你媳婦是快生了吧?你算日子了沒有?”
“老樁,你小孫子肯定沒事兒!就是你老伴兒一個人不知道照看不照看的過來。”
......
一天下來,唐笠嗓子都說啞了,可同屋的十九個人沒一個有反應的。
哦,也不是沒反應。全都嫌他囉嗦,下意識的往遠離他的地方挪了挪。
然後,這破“遊戲”沒再給他第二天繼續的機會,唐笠第六次被砍了腦袋。
真他孃的疼啊!
靠在光線通透、飯菜香甜的新世紀看守所牢房牆根的唐笠下意識的摸了摸還能感覺到有點隱隱作痛的脖子心裡罵道。
奶奶的!老子就不信在老子自己的夢裡還能那麼一直窩囊下去?
結果第七次做夢,唐笠成功的被眾人揍了一頓。
實在是因為他的話太她媽噁心人了!就像一把把滴著血又沾著糞的刀子,還每一下都直捅對方的心窩子!
“麻桿,咱倆打個賭,就賭你老孃不吃不喝幾天能餓死?”
“鄭大,你那天被抓走之後,你家老二會不會也和他姐一樣被順手來一刀?嗯,應該比他姐好點,他狗日的又不是女娃!當兵的應該看不上,應該會給個痛快。”
“大春,你覺得那天那群傢伙會不會是進屋去給你媳婦安胎呢?也不知道那幫當兵的粗手粗腳的會不會輕點兒?哦,對了,那天進去幾個人來著?”
“老樁,也不知道你婆娘能不能護得住你小孫子?你兒子被砍了,兒媳婦跳井了,這小孫子要是再沒了,你家可就絕後了啊!要不別想了,要是能出去再和你婆娘生一個?”
......
然後,被一幫成功被他噁心到的獄友憤怒的按在地上反覆摩擦的唐笠,臉上卻始終帶著笑。
終於有反應了!真他孃的不容易啊!老子這輩子也沒說過這麼噁心惡毒的話。
好在眾人也都和唐笠一樣因為吃不飽沒啥力氣,這才沒直接把他錘死。
還有就是兩個穿著也是鬆鬆垮垮、破破爛爛的獄卒受不了這邊的吵鬧過來每人給了幾棍子,也算是變相救了唐笠。
“一群賤骨頭!還他媽有力氣鬧事兒是吧?那乾脆晚上的飯也別吃了!”一個走路搖搖晃晃的獄卒罵罵咧咧的,臨走時還狠踹了趴在地上一直抱著頭的唐笠一腳。
草尼瑪的!差一點就踢到老子的蛋蛋了!
唐笠忍著疼狠狠的想著,身體卻無比老實的繼續趴在地上裝死。
倆獄卒也不管他是真死還是假死,離開後直接出了最外面的大門,大概是不想再被吵到。
趴在地上一直沒動的唐笠突然發現了一個情況,剛被蹂躪了一番的自己居然感覺到身體狀態沒有預想中的那麼糟糕,模模糊糊的感覺好像還比之前幾次要好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被打出幻覺了?”唐笠一邊想著一邊翻了個身仰躺在地上,然後突然笑了起來,只是笑的有的詭異陰森。
“一群狗日的!我說錯了?你們一個個的家裡哪個我說差了?恐怕得比我說的還得要慘一百倍吧?
小剪子!你娘能禁得住那麼些當兵的弄不?
可惜你爹死了,剩你這個沒卵蛋的啥用也不頂!就只能在這等死!”
唐笠是不敢再挑釁其他人了,最後只能再用看起來最沒威脅的小剪子再刺激一下這幫必須得成為自己同夥的傢伙們。
“我操!你小兔崽子也想和我比劃比劃?難道我說錯了?”
突然發現一直畏畏縮縮的小剪子眼睛突然紅了,唐笠趕緊用最後的力氣爬了起來,擺出一副戒備的姿勢。
也不知道對方終究是年級太小還是性子太軟,最終還是沒敢真的撲上來和實際上一碰就得倒的唐笠撕打。
確定小剪子沒有威脅之後的唐笠發現其他人因為剛剛自己的臭嘴又有了躍躍欲試的架勢。
他趕緊退後幾步把後背緊緊貼在牆上,鼓起最後的餘勇壓低聲音嘶啞著嗓子說道:“招呼我倒是有力氣!那為啥一個個都在這等死?覺得自己死不了?隔壁昨天被帶走的那倆回來了嗎?不會是以為被放了吧?還是好吃好喝供起來了?
我跟你們說,我可不想等死!知道為啥不?
因為老子上次被抓也和你們這群狗日的一樣想著萬一能被放出去呢?結果最後還是要被砍腦袋!要不是砍頭那天老子被排在最後一個,砍完我前面一個的時候他孃的恰好有兵打過來了,老子也沒命和你們這幫沒卵蛋的慫貨磨牙了!
咋地?不信?你們是誰沒見過殺人嗎?和殺雞有啥區別?”
拼命低沉著嗓子吼完這一通後,唐笠喘著粗氣瞪著眼前這幫雖然有些動容但遠沒到激動的傢伙,心裡恨恨的罵了一聲,再次低聲開口道:“你們想等死,老子可不想!自己慫可別擋老子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