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雄撫摸著陸吾劍的劍身。
低聲道:“有些時候,制定者跟執法者,是不被理解的。”
“因為這世上,沒有兩全法。”
“比如你自己。”
“你雖然是沈無心教出來的,但從未濫殺無辜,所殺之人皆有取死之道,且都是來招惹你的。”
“但你依舊甩不掉濫殺的名聲,和斷魄崖少主這個身份。”
“漢城一戰,如果你恨屋及烏,因為那些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偽君子,從而憎恨這個世道,那麼你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我也不會將鎮玄戒給你。”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陳復點了點頭,“明白。”
莫如負選擇了他,是因為他經歷了劇變跟八年非人折磨後,還能保持一顆澄明之心。
如果他的本心澄明變了味。
如楚千雄說的那樣,從憎恨沈無心變成憎恨這個世道,那麼他就會變成第二個沈無心。
變成那個規則的最大破壞者。
但他選擇了另一條路。
他是規則中的受害者,想的不是毀掉規則,而是維護規則,不再讓下一個受害者出現。
這跟莫如負的理念很像。
而楚千雄這番話的意思也很明顯。
破壞規則跟維護規則,代價是天差地別的。
破壞很容易,維護乃至修復,很難。
很多人只會記著一件壞事,然後挖出導致這件壞事的所有關聯,一直耿耿於懷。
卻很難記著一件好事,以及做成這件好事的所有人和物。
楚千雄笑了笑,將陸吾劍托起,遞給了陳復。
“玄力的運轉心法,在鎮玄戒中,就是那本泛黃的古籍。”
“陸吾劍跟鎮玄戒一樣,滴血認主即可。”
“去鎮玄池吧,我等你出來。”
陳復不再多言,鄭重其事的雙手接過陸吾劍,指尖在劍鋒上劃過。
一串血珠濺在上面。
白光微閃。
陳覆冒出一個念頭,陸吾劍便憑空消失了。
再看鎮玄戒裡的那片虛幻空間,陸吾劍正靜靜的漂浮在那裡。
奇妙無比。
跟楚千雄道別後,陳復離開辦公室。
外面,賀海見他出來,笑道:“知道去鎮玄池的路吧?”
陳復點點頭,“知道。”
上次從鎮玄池出來,跟著賀海來過一趟總部。
來去的路是一樣的。
賀海笑了笑,“那我就不送你過去了,你到入口用金龍令開啟封門石就行了。”
“昭告一出,武道界必然騷動,這段時間鎮武司有的忙了。”
“不過你不必擔心,玄者不出,局面還能控制住。”
陳復對此只能頷首,“好。”
擔子一下壓在他的肩頭,讓他有些沉重。
離開總部,陳復一路思考來到鎮玄池。
現在他能做的,的確只有閉關變強這一條路了。
不然面對已經成為玄者的瘋女人,別說報仇,他連保護身邊的人都做不到。
莫如負有去無回。
孔巖跟林悔現身。
讓他的危機感越來越強。
這也是他加入鎮武司的原因之一。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能不能把握住,對得起莫如負的選擇,對得起楚千雄的信任,都要看他自己。
嘩啦——
脫掉衣服跳進鎮玄池,陳復壓下所有雜念。
心念一動,那片虛幻空間內,泛黃的古籍,緩緩開啟。
……
長白山脈深處。
容顏絕世身穿黑袍的沈無心,坐在極為隱蔽的山洞石臺上,調息療傷。
她緩緩睜開眼睛,長出了一口濁氣。
夜魅作為麾下修羅中唯一的女子,一直守在山洞內。
她之前也身負重傷,經過這幾天療傷,已經恢復了不少。
“崖主。”
見沈無心看過來,夜魅立即起身候命。
沈無心問道:“有外界的訊息了麼?”
夜魅眼神複雜,點頭道:“有。”
“孔巖跟林悔死在了漢城,少主......實力大增,昨日鎮武司發了昭告,他接替林紫嫣,成了鎮武司副總司。”
當初奉命追隨少主下山尋藥引。
如今一個月不到,少主卻成了鎮武司副總司。
正邪兩立。
少主這是一個人把兩個身份走完了......
沈無心怔了一下,眼裡閃過一抹詫異,“他?鎮武司副總司?”
“老不死此前丟出陸吾劍跟鎮玄戒,原來是留給我這好徒兒的。”
“有意思。”
“我是武道界臭名昭著眾人皆敵的妖女,我徒弟卻成了萬人尊崇引領武道界的鎮武司副總司。”
“一邪一正,這是要跟我對立到底啊!”
夜魅沒敢接話。
崖主的心思,她向來猜不透。
沈無心饒有興致的笑了起來,問道:“老不死怎麼樣了?”
夜魅回道:“給他服了固元丹,安置在外面石室,但傷勢太重,若非他並無求死之心,似乎對生死無畏,恐怕已經死了。”
“不過繼續用固元丹吊住他一口氣,以他的狀態,也撐不了太久。”
沈無心並不意外,嗤笑道:“他以一身玄力逆轉,給我種下玄毒為代價,早就是必死無疑的結局了。”
“先不管他,我那好徒兒真是讓人意外,自爆氣脈還能實力大漲,殺了孔巖跟林悔,厲害。”
“夜魅,你讓胡遠清放訊息出去,就說老不死為了救我那徒兒,被我徒兒反殺吸走一身功力。”
“他想跟我撇清關係,我偏要讓他被天下人戳脊樑。”
“我就不信,當他被無數人指著鼻子罵的時候,還能保持那所謂的善心。”
“是!”夜魅先是領命,隨後有些不理解的問道:“崖主,他下山至今也殺了不少人了,潭州徐家更是滅在他手中,他還能稱得上‘善’嗎?”
沈無心傷勢好轉,心情不錯,意味深長的笑道:“你以為善惡是什麼?”
夜魅張了張嘴,本來脫口而出就能回答的問題,話到嘴邊卻發現怎麼說都不合適。
“屬下愚鈍,說不上來。”
夜魅尷尬道。
沈無心譏笑一聲,“世間善惡本就渾濁不分。”
“他滅徐家,是因為徐家要殺他滅口,所以徐家對他來說有取死之道。”
“但對徐家而言,他圖謀赤炎果,也有取死之道。”
“立場不同,善惡不同。”
“老不死看重的,是他的本心澄明,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簡而言之就是克己,知善知惡。”
“不過我倒是好奇,他這份難得的克己,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