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易共情的溫玉書已經眼裡含淚,嘴巴撇成鴨嘴獸,他一把將身旁的慄知摟進懷裡,像哄小寶寶一樣。
“我的小知受苦了,以後爸爸和哥哥們一定會保護你的,你就是我們溫家最珍貴的小寶貝,我們會一直一直對你好的。”
大哥溫明庭戴著黑框眼鏡、格紋西裝,人雖古板,但重情重義,更注重家庭觀念。他表達情感的方式便是——撒錢。
“小知,溫家一半的股份都是你的,缺錢了跟大哥說,大哥養你。”
說完還有一絲不好意思。
慄知前世對溫家人疏遠,不願意接受好意,這一世卻不一樣了。
她櫻桃小嘴一彎,勾出一個最清純可人的笑容,白皙軟綿的胳膊往大哥手臂上一撈。
“謝謝我最親愛的大哥。”
溫明庭臉色一僵,頓感半邊身體都麻了,他平生不擅長和女性打交道,哪怕是盛著溫家萬千寵愛長大的溫可可對他撒嬌,他也沒和她有過肢體接觸。
冷不丁被慄知一摟,他下意識就是要抗拒。
但慄知就像是知道他心中感受一般,在他有動作之前就先脫離了他,然後還是仰著那張無懈可擊的真誠臉龐,對他說:“我知道,大哥嘴上不說,心裡是很疼愛我這個妹妹的。”
溫明庭頓覺心底一股暖流流淌而過,他好似從沒有得到過這樣直接而熱烈的喜愛和理解。
彷彿三十幾年歲月裡,他第一次深刻認識到,有妹妹是一件多麼溫暖的事。不是當大哥的要怎麼照顧妹妹,而是從妹妹那裡,做大哥的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愛。
他眼角有些溼潤,但儘量不顯露出來。
慄知的話引得屋內其他幾個男人不滿,特別是三哥溫易安。
他圍攏著慄知,“小妹,憑什麼大哥是最親愛的?我呢?我呢?”
爸爸溫玉書也是一樣反應,只是他不如溫老三這麼愚蠢,直接問出聲,但他那明晃晃的眼神,直視著慄知,無聲且十分有分量。
慄知接著哄他們。
“爸爸,你是我心中最好的爸爸,二哥你是我心中最好的二哥,三哥你也是我心中最好最帥最年輕的三哥。”
一一誇讚過去,幾個男人都面露愉悅,被撫平了戾氣。
可緊接著二哥溫凌洲又不高興了,“我不帥?我也才二十八,我很老?”
三哥擋住他,對慄知使眼色,“小妹,先吃飯,吃飯後咱們細聊。”
林聽因為接到緊急的工作電話,連連跟溫玉書等人鞠躬道歉,就匆匆離開了。
午飯一道道被傭人端上來,不知不覺擺滿了滿滿一圓桌。
溫玉書旋轉著餐桌,邀請慄知吃一道道他覺得味道不錯的菜餚。
席間,溫可可一直沉默。
早在眾人在慄知面前求誇獎求表揚時,她臉色已經黑成了墨水。
哪怕是賴皮,坐上了餐桌,她也和和睦的溫家人格格不入。她的眼淚滴落進米飯裡,顆粒分明的米飯變成了泡飯。
她低頭扒拉米飯,像是在一粒米一粒米數數。
她知道,就算死乞白賴賴下吃飯,溫家的男人心裡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
走可以,但是要他們割肉,她不能白白離開。
於是她放下筷子,兩行清流成河,“爸爸,離開溫家我能去哪兒呢?我也不想礙你們的眼,可我剛出道,沒有作品,沒有收入,離開你們我靠什麼活?你們是想我去死嗎?”
“那我乾脆去死好了!”
她起身就往旁邊櫃子上撞,大哥坐得近,眼疾手快就上手擋住櫃子。
溫可可本就沒打算真拿自已的臉祭天,正正栽倒在溫明庭硬邦邦的腹肌上,卻還是假裝頭被撞了個包。
哎呀哎呀,捧著頭喊疼。
“嗚嗚嗚,誰也不愛我,我還活著幹嘛?死了就可以跟媽媽作伴了,天地可鑑,媽媽肯定知道,我有多愛溫家,多捨不得爸爸和哥哥。”
“我只是一時頭腦不清楚,做了錯事,只要媽媽原諒我,我就繼續在她跟前盡孝,我不要爸爸和哥哥了,有媽媽就夠了。”
她發揮了畢生演技,哭得再也不怕醜,不怕鼻涕流出來。
就為了讓溫家人看看她,她心底對溫家的愛。
可她高估了自已前二十年累計下來的親情,溫玉書最心軟,但也最公平。
他聽進去了溫老三的話,心底裡已經有了決斷。
血緣雖不是唯一判斷親疏關係的佐證,溫可可在溫家過得有多受寵,慄知前二十年就過得有多慘。
人最怕對比,特別是慄知還是他最愛的妻子忍著疼痛生下的孩子,哪怕她生產後身體一直不好,她也沒後悔過。
他們的孩子,必須如珠如寶。
“可可,離開溫家,我也還認你這個女兒。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你要為你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慄知被玷汙,這事兒已經觸及了他的底線,不可原諒。看在養育了二十幾年的份上,他只是趕她離開。
溫可可本就寒冷的心,更冷了。
她失神地瞧著這一大家子,曾經最親密的家人,現在一個個眼神躲避自已,生怕被她纏上的樣子。
她怎麼不恨。
都是慄知!
慄知就是她天生的仇敵,從大學剛入學,她那不落凡塵的美貌就和她作對。
好在,她還有家世依靠,那慄知就是個撿垃圾的老婆子養大的孤兒,怎麼能跟她溫家大千金比。
可她怎麼能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她怎麼能是!
她把我身上所有光環都搶走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譁——手臂悵然垂下,捏著大腿的指關節過於用力,蒼白如死肉,大腿被掐的青紫,她像是感受不到一點疼痛似的。
“嗯,我知道了。”
從四肢百骸裡擠出這句話,可她心裡仍舊是散不去的不甘心。
掩下心底對慄知的仇恨,她抬頭,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朦朧淚眸。
“可是,爸爸,大哥,二哥,三哥,除了你們我再沒有別的親人了。當初在醫院被抱錯,又不是我所願,短時間內我也找不到親生父母,你們忍心看我過年過節闔家歡樂的時候,我孤苦無依、一個人嗎?”
屋內一片沉默。
慄知補刀:“有什麼捨不得的?我之前不就這樣過的?”
桌下溫可可兩手攥成拳頭,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
“可我捨不得爸爸和哥哥,我捨不得你們。”
溫可可覺得自已已經卑微到了塵埃裡,可現場再次無人回應,空氣中都瀰漫著對她的無聲嘲笑。
她再也吃不下了。
嘎吱——椅子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響。
溫可可起身,“我收拾幾件衣服就走。”
轉身之後,在眾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溫可可面目猙獰。
她用生命發誓,絕對絕對要拉慄知下地獄,她一定會毀了她!
慄知見她離去的背影,背脊挺拔,像是強打著精神,順著旋轉樓梯上到了二樓。
哐當,臥室門開了又關。
不到十五分鐘,溫可可提了個粉色的行李箱下了樓。
站在門前的身姿搖搖欲墜,風吹就倒。
可她咬著牙,甚至還擠出一抹悽慘笑容,“爸爸,大哥,二哥,三哥,我走了,有事我們微信聯絡。”
像一場正常出差前的道別,她拖著行李箱,離開了大家視線。
慄知平靜的眸色裡終於露出久違的欣喜,真心的暢快和舒適。
第一戰,她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