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月從刺眼的白光中回過神時,已經在一輛徐徐而行的馬車中,車簾晃動間,晨曦從縫隙中鑽了出來,灑在他對面閉眼假寐的紅衣男子身上。
“我艹,我踏馬在哪裡?我師兄呢?七曜呢?”十六月用力揉了揉綿軟的眼皮,張口對著隔了個茶桌的人大聲嚷嚷著。
傅夜白緩緩睜開的眼中蘊著煩躁,不耐煩地吼道:“煩不煩!大清早的,叫魂啊!”
又換了隻手撐在榻上翻個身繼續睡覺,不忘含糊警告道:“再吵,小心我收拾,你!”
大清早!
明明在鬼城的時候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艹踏馬的!
一股焦急又憤恨的火焰燒得十六月想拉著這人撞牆,一腳將面前氤氳著水霧的小茶几踢倒在地,“哐啷!”聲響在狹窄的空間中,格外刺耳。
“給勞資起來,把我送回去!”十六月傾身衝著傅夜白的耳朵大喊。
傅夜白緊皺眉頭,閒著的那隻手狠狠握起,“砰!”的一聲砸在榻上,騰得一下就坐起,又踹了踹地上礙眼的小茶桌,怒氣衝衝吼道,“你是不是欠收拾?!”
十六月坐正了身子,冷哼著仰著頭,譏諷道,“艹,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馬德,黃天白日的,當人販子還有理了!你有種收拾他!”又將臉湊過去,挑釁說,“來來來,你打他一下試試!”
傅夜白掄起拳頭,帶起一陣冷風,就要朝著十六月的頭上招呼,馬車外傳來一聲清清淡淡的男音,讓人不敢忽視,
“夜白,說好的不打人的。”
傅夜白緊捏了一下拳頭,然後洩了力,一把推開那張礙眼的臉,冷聲喝道,“滾開!”
十六月差點被推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聞言起身眼疾手快地掀開窗簾便要往下跳,
“說好了哦,那我滾了,我要去找我家師兄。”
傅夜白皺著眉伸手將人拉了回來,斂了起床的小脾氣,一字一句道,“滾—回—來!”
十六月摔在窄小的木榻上,鼻子撞在了車壁上,痛得眼淚都掉了下來,他晃悠悠地坐起身,頓覺無力,
車裡車外的兩人,誰他都幹不過,著急和無力感衝擊著他,又慌又氣,眼淚直流,雙腿亂蹬,哭嚎道:
“你們究竟要帶我去哪裡?!”
傅夜白本來就是那種嬌氣,性格急躁的人,向來都是他不順心掉淚珠子,遇到別人在他面前哭,倒有些手足無措和心虛,擺擺手和氣道,
“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情,就是,就是拿你去換件東西,事成後我就將你偷出來送回去。”
十六月胡亂地抹掉眼淚,吼道:“我不管,我管你踏馬要幹什麼,趕緊送我回去!我師兄見不到我該著急了!”
傅夜白笑笑:“你放心,我們給你師兄留了字條。”
十六月斜眼看他,“真的?”
傅夜白心裡虛的要命,面上卻不露半分,用一貫不耐煩的語調說道,
“那當然!我什麼身份,才不屑騙你們這些凡夫俗子。”
十六月還是不怎麼相信,疑慮道:“要是我師兄想我想得發瘋怎麼辦?!”
傅夜白翻了個眼,嫌棄道:“......你要不要些臉。”
十六月不服氣道:“你懂個屁,我師兄可稀罕我了!”說著還摸出脖子上掛著的兩顆血珠顯擺道,“喏,這裡面可有我師兄給我的心頭血!他稀罕死我了!”
傅夜白並不贊同他盲目自戀的觀點,但還是對那兩顆晶瑩的血珠感興趣,湊過去看了看,裡面兩團血液相互交融流動,縈繞著冰藍色的微光,
十六月只給他看了一眼,便將鏈子收回了衣襟,“我說的沒錯吧,所以你還是趕緊將我送回去......我是真的挺擔心我師兄的,我總覺得這心跳的有些奇怪,慌慌張張的。”
傅夜白收回視線,垂著眼不知道在思考什麼,聽他說話便隨口接道,“不會有什麼大事的,要是你師兄出了事,我下黃泉去給你撈回來,我和冥王的關係很好。”
十六月聽了不樂意了,“我艹,你踏馬可別詛咒我師兄!我師兄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傅夜白抬起眼笑了笑,“長命百歲?以你師兄的修為,活個幾百年那是板上釘釘的,而你呢......”
他停了口中的話,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唏噓又有些同情,“你到時候骨頭都沒了。”
十六月張了張嘴,沒說話,仔細想想,確實好像大概是這麼個理,心中突覺不妙!
慌亂道,“那,那,那有啥法子沒?”
他可不想就這麼活個幾十年揚長而去,根本不夠,不夠!
傅夜白抱著手,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高傲地揚起精緻的下頜線,緩緩道,“這嘛,只要你配合我,我得到我想要的,保你幾百年一點問題都沒有,怎麼樣,是不是很划算?”
十六月轉著眼珠,重重點頭,“這踏馬可真划算!就這麼說定了,你可不要反悔!”
傅夜白不屑地冷哼一聲,“我會反悔?!我要是說話不算數,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馬車外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夜白,別說不吉利的話,而且......你早就死了。”
傅夜白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撿起個杯子就往車門扔去,紅著眼睛怒吼道,“你還提這事兒!”
馬車外很安靜,趕車的季清靈識趣地不說話了。
十六月睜大了眼,他當然知道外面趕車的人是誰,那個了不得的神仙,別人連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人,怎麼,怎麼還要受這個陰晴不定,暴躁又無理取鬧的人的氣,
“你,你怎麼對人家那麼兇?”
傅夜白也覺得自己下手有些粗魯,又不肯委身道歉,盤腿坐在榻上,黑著個臉誰也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