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塵久久無言，目光閃爍，心裡急速的評估著面前這位睥睨天下的晉國軍侯的言語中有幾分虛情假意，又有幾分情真意切。
事到如今，別無選擇。
雪貞的處境一天比一天艱難，而劍丘城正是橫亙在他與雪貞之間的雄關，想要順利通行，就不可能繞過平章王。
“王爺既有合作之心，時不可失，晚輩豈敢瞻前顧後。晚輩願與平章王歃血為盟，共破太倉城危局！”
林塵心意已定，當下面露誠摯，朗聲說道。
平章王臉上稍有喜色，卻又眉心微皺，略有遲疑的問道：“輝山軍主帥宇文海，勇毅持重，軍機獨斷。密使是否需先與其說明款曲，再做應承。”
林塵嘴角含笑，道：“平章王無需擔心，宇文老將軍必會依約而動。”
平章王頷首點頭，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讚許。
“好。少年人進意馳騁，雷厲風行，老夫佩服。言兒，命人取我珍藏的將軍志來。”
片刻之後，四個身手矯捷的傭人抬著一個半人大的酒缸走上殿來。
酒缸上還帶著未被擦去的泥漬，顯然是剛從底下挖出。
項言大步上前，“嘭”的扒開了酒缸，頓時，沁人心脾的強烈酒香就瀰漫了整個寬大的殿堂。
“酒香狂放，甘醇入心，正如手中電曳倚天劍，直斬長鯨海水開，將軍志，酒如其名，好酒！”林塵爽聲笑道，“平章王今日可真是下了本錢了。”
“此酒父帥已珍藏十八年，奈何用之不得。平章之責，不在北境，所有這些年間，縱使北境屢傳捷報，但父帥心中，鬱郁難消，今日所謀，平章兒郎終有用武之地，若能內祛國賊，廓掃朝綱，父帥多年鬱郁，可盡掃之。”
項言深知平章王之心，不禁淡然說道。
三碗烈酒倒滿，平章王抽出腰間短刃，正要劃指而過。
林塵急忙道：“王爺，今日之事，雖是晉信之盟，本各代其主，但王爺畢竟乃是在下長輩，在下斗膽提議，這歃血之事，不如由少將軍代行，我二人本就相投，更添兄弟之誼，還請平章王允許。”
平章王聞言，微微一愣，隨即面露喜色，頷首點頭，隨即將短刃交給身邊的項言。
項言大喜，猛的接過，不假思索，霍得滑過指尖，殷紅的血滴滴入碗中。
林塵也頗為歡喜，握住劍身，輕輕用力，血流而出。
三人端起血酒。
“我主晉王。”
“我主信王。”
“今日，為天下蒼生計，我等代二主，在此結晉信之約，共赴太倉變局。血脈之誓，生死同盟，永不相負。”
“幹！”
大事既成。
平章王難得展露歡顏，隨後與兩位少年暢飲數杯，但畢竟身為前輩，隨便找了個軍機藉口便抽身而去。
林塵和項言二人自此再無拘束，一時間山喝海填，極盡少年意氣。
直到皓月高懸，夜入三更。
“林塵兄，獨望遙月，似有心事。”
身後響起項言的聲音，林塵回頭，輕笑道：
“少將軍，你醒了。”
“慚愧慚愧，林塵兄海量，在下自愧不如。”
“不敢不敢，少將軍與天下第六連戰數場，我才能僥倖佔得上風。”
二人笑語言歡，一時間，竟都有些相互欣賞，相見恨晚之感。
良久，才從愜意的氣氛中平靜了下來。
林塵遙望空中皓月，目光一甩，身體隨之一躍，便躍上了房頂。
項言隨之而起，端坐在早已安坐在屋脊上的少年身邊。
“看來林兄也是深情之人。”
一聲無奈長嘆，林塵雙眸深邃，怔怔的看著空中的圓月，喃喃說道：“有時候我更希望自己是一個涼薄之人，就不用承受相思之苦。”
項言聞言一怔，隨即溫和笑道：“可涼薄之人，縱然無牽無掛，瀟灑一生，又有什麼意義呢？”
林塵嘴角微微泛起笑意，心中雖然對身邊這個少年將軍頗有好感，但感情之事，特別是涉及雪貞，他不願意將這個話題繼續延伸下去。
一時沉默，良久，項言再次開口道：“林兄，下面怎麼打算？”
“實不相瞞，剛才在兄臺酣睡之時，我已經向輝山軍發去飛信，不出意外，三日之後，宇文老將軍會率先鋒軍抵達劍丘城。”
“噢？林兄竟能隨時隨地呼喚信鴿？”項言有些不可思議。
林塵卻微微一笑：“我又沒有御獸之術，但我有他法。”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圓柱形的竹筒，在項言的注視下，將其開啟。
頓時，一群泛著幽幽綠芒的飛蟲從其中奔湧而出，只是這群飛蟲似乎頗有章法，雖然獲得自由卻整齊劃一的懸停在林塵面前，似乎是在等待指令的軍陣一般。
“這是東海特有的海蜉蟲，成年之後便出雙入對，一生忠貞。若是將雌雄分開，總是相隔萬里，也會尋到奔赴之路。因為這個特點，加上其攜帶便利，更可蟄伏半年不吃不喝，所以信王殿下特命信國能人將此蟲馴化，讓其知悉陣列排布，則可以陣列之意傳遞情報資訊。”
“這麼說來，林兄所攜的這些海蜉蟲，都是被強行與愛人分離，日夜承受思念之苦的可憐蟲。”項言不禁笑道。
“項兄多言極是，如此說來，此法真是大奸大惡，罄竹難書。嗚呼哀哉，日後定當向信王殿下諫言，廢除這等傷天害理之法。”
二人爽朗大笑，開懷至極。
兩人年紀相仿，性情接近的少年，在屋脊之上，肆意暢談，沒有世俗雜念，沒有長幼尊卑，有的只是抒發心中抑鬱，暢談世間沉浮，評點天下英雄，一時忘我。
不知不覺間，遠方天空便已掛出了魚肚白，城中各處也隱隱傳來了雞鳴狗吠之聲，顯然，又是一夜過去了。
“項兄，你真的沒有懷疑過我是主動接近你的嗎？”林塵突然面色嚴肅，低聲問道。
項言聞言，卻是一愣，爽聲笑道：“我這人向來思緒簡單，這世間哪有那麼多蠅營狗苟，機關算盡，一切隨心便可。至於是否成為別人的棋子，那也是命數使然。林兄只需記得，你我相處，真心必換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