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逸之給出多少東西,心裡都有數,他幾天前梳理了小本本,對送去楚家的東西瞭然於心。
只需掃一眼,就知道少了什麼。
“……少了個金鎖。”
那金鎖是他滿月那會兒,他母親找人打的,嬰兒拳頭大,實心的,很重。
他把這金鎖當護身符,特意叮囑邵雨……等柚柚十八歲轉交給她。
這是溫逸之給寧柚留的最後的底牌。
他知道柚柚被自已寵的很單純,財富太多不一定守得住,金鎖就不一樣了,放兜裡不佔地方,遇到事換成錢,好歹能活下去,沒想到邵雨連這東西都不放過。
溫逸之嘴角耷拉下來,對邵雨的貪婪有了新的認識。
楚天青沒想到邵雨還隱瞞了事,臉色一瞬間黑成鍋底。
“對不起……”他恨不得挖洞把自已埋進來,完全沒臉看溫叔。
怪不得邵家一家子都成了工人,如果邵雨給了他們金鎖,一切都有解釋了。
可是邵雨怎麼敢的啊!
那是溫叔的東西,她當時一定抱著……溫叔再也回不來的想法吧?
意識到這點,楚天青一陣心寒齒冷。
邵雨明明知道溫叔是他親近信任的長輩,她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她表現出來的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到底有幾分真?
溫逸之知道楚天青的性子,他的性子可做不出貪長輩東西的事,“你道什麼歉,找不見就算了。”
話是這麼說的,他不是不遺憾,那東西對他意義不凡,是他的念想。
說實話,這一車東西在他眼裡都沒那金鎖貴重。
那鎖在,他覺得老母親在身邊一樣。
可惜沒了。
楚天青知道這一點,心裡才更難受,“溫叔,我會盡力把金鎖找回來。”
溫逸之笑道:“盡力而為吧,別為難自已。”
那金鎖可能被邵雨送到邵家了。
邵家祖祖輩輩都窮,拿不出金子,他們肯定不敢去正規地方換錢,所以東西肯定流去了黑市,想找回來幾乎不可能。
知道楚天青心情壓抑又窩火,溫逸之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什麼人,這事不影響咱們的關係,你也別往心裡去了,都是身外之物,沒什麼要緊的,更何況你不也還回來了。”
要不是邵雨欺人太甚,他不至於這麼打一個晚輩的臉。
他格局沒那麼小。
楚天青知道溫叔豁達大度,他說沒往心裡去那肯定沒往心裡去,心裡好受了些,只是對妻子卻再回不到過去了。
“溫叔,時間不早了,我改天再來看您。”
溫逸之把他送到門口,“成,你路上當心。”
“您放心。”楚天青應一聲,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哎!”溫逸之沉沉嘆氣。
天青娶那麼個媳婦兒可惜了。
想當初楚天青是他看好的女婿,可惜雅兒不喜歡,兩人若是成了,現在不定多和和美美呢。
憶起女兒,溫逸之有些傷感,轉身回屋,關上門。
他撫過流光溢彩、珠圍翠繞的鳳冠霞披,臉上的傷懷淡了些。
希望柚柚結婚的時候能穿上這衣服。
現在講究的樸素風不適合柚柚。
有他溫逸之在,他的柚柚就是公主,就會有別的姑娘沒有的一切。
他堅信這世道會變好。
溫逸之藏好楚家還回來的東西,把要寄給外孫女的東西理好,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回屋睡覺。
第二天一早,他到郵局把東西寄了出去。
…
溫家平反的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雲家。
雲母向雲航打聽:“你是不是一直和寧柚有聯絡?”
雲航警惕,“你問這幹啥?”
“我就問問,你說到底是不是?”雲母著急地說。
“是又怎麼了?”雲航不答反問。
猝然想起溫家平反的事,他狐疑地看著老孃,一臉鄙視:“你不會又打起溫家主意了吧?”
“你之前不是還說溫家是萬惡的資本家,活該倒黴,還說什麼得虧咱家和溫家沒關係,不然指不定被連累成啥樣,現在看人平反了又變了態度?要不要這麼勢利!”
雲航一向不慣著老孃,有啥話都直說,絲毫不在意親孃的臉面。
人的臉面都是自已掙的!
當著兒媳婦的面被譏諷,雲母臉都沒處放,惱怒地給雲航一巴掌,“誰勢利了?當初大家都說,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說,你咋竟逮著我數落!”
雲航背火辣辣的疼,齜牙咧嘴地嘶嘶兩聲。
嘴上卻不認輸地繼續道:“我說別人幹啥,人家又不是我老子娘!”
“您敢說您不勢利?您要是不勢利我明天和巷口的啞姑領個證?”
啞姑是啞巴,今年二十多了,在家裡不受寵,還沒工作,一直嫁不出去。
雲母炸了,怒目而視:“你敢!!”
“嘁!”雲航扒拉完飯,打算出門。
“你等等。”雲母攔住他,“你敢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領證,我吊死在你面前!”
雲航故意道:“那我和寧柚呢?”
雲母想說當然行,可看著么兒眼底隱隱可見的鄙夷……果斷壓下到嘴邊的話。
雲航鄙視道:“娘你承認吧,你就是勢利眼!”
勢利眼就勢利眼吧,有啥不好意思承認的。
又勢利眼又裝才討厭!
留下一句話,雲航出了家門。
雲母氣得要命,“我這生的啥兒子啊!見天兒的氣我!!”
雲航兩個嫂子對視一眼,小叔子也沒說錯,婆母就是勢利,以前把寧柚罵成啥了,一聽溫家平反了馬上就換了嘴臉,確實夠膈應人的。
海城的事,遠在紅旗大隊的寧柚暫時還不知道。
轉眼到了她生日這天。
一大早,寧芸給她做了長壽麵,又拿出一個嫩黃色的絲巾給她,“柚柚,生日快樂。”
寧柚沒想到收到的第一個生日禮物是芸兒姐送的,高興得眉眼彎彎,“謝謝姐,好漂亮的絲巾。”
絲巾可不好買,貴不說,還得託人,也不知道為買這條絲巾芸兒姐走了幾道關係。
她是不缺一條絲巾,但是心意無價,怎麼看怎麼好看。
寧澹給姐姐送了自已親手做的泥人。
寧柚看著木盒裡的疙瘩小人兒,笑容無法維持,想著這東西是澹澹花心思做的,勉強感動:“……我很喜歡,謝謝澹澹。”
以後別做了!
這年頭少有人過生日,寧柚吃長壽麵、收禮物就算過了生日。
她以為十八歲的生日就這麼波瀾不驚地過去了……
中午那會兒,有人敲響打字房辦公室的門,說有個鐵路幹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