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海城。
曙光燈具廠,家屬院。
寧柚有意識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聲尖銳刻薄的謾罵。
“小賤人,在家裡飯不知道做,衣服不知道洗,就知道吃白飯,怎麼沒和你那個倒黴媽一起去死,老孃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嫁到寧家成了你們的老媽子……”
打扮體面的女人嘴像噴豆子一樣地罵著人。
她對面站著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
個子不到一米六,天生一張巴掌小臉,眼型是瀲灩的桃花眼,鼻子精緻小巧。
此時,小姑娘正低著頭,眼裡的神采被過長的劉海遮住,不知在想些什麼。
寧柚環視周圍,眨了下眼。
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不再是透明的。
跺跺腳,腳踏實地的感覺,她活過來了?!
少女眼底出現一抹不可思議,死掉的人還能復生嗎?
女人的怒罵還在繼續,寧柚在腦海快速整理身體原主的記憶——
現在是七十年代,全國各地鬧饑荒,物資匱乏。
原主跟她同名,是個沒了親媽、親爸變後爸的小可憐……
顯而易見,眼前這個面善心惡的女人就是原主的後媽。
何美麗見一向膽小如鼠的繼女膽敢不搭理自己,氣得不行,長長的指尖戳向小姑娘額頭。
"小啞巴,給老孃說話,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寧柚察覺到,身體往後面一躲。
抬眼看向對面面目猙獰的女人。
“你還敢躲?”何美麗眼裡閃過不可思議,掄起巴掌朝寧柚臉上狠狠扇去,“吃白飯的小賤人,老孃管你吃,管你住,還不能教訓你了?看我不打死你!”
手沒與寧柚的臉親密接觸,就被穩穩抓住了。
寧柚手狠狠一甩。
砰!
何美麗的手撞在門框上,瞬間起了一片紅。
“這是寧家,我姓寧,你沒資格教訓我。”寧柚語氣淡淡地陳述。
似乎有些日子沒說話了,少女聲音略啞啞的。
何美麗嘶了聲,看著手背上的擦傷,表情震怒。
又聽到寧柚火上澆油的話,怒上加怒,抄起邊上的雞毛撣子就要打過去。
“賤人,瘟神,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敢還嘴還手,我看你是想跟你那個賤人媽團聚,行,老孃成全你……”
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雞毛撣子打過去。
寧柚記得這個雞毛撣子,身體原主捱過無數次打。
記憶沖刷,她感覺到心底深處湧出濃濃的怨恨,不受控制的情緒將她裹住。
手也像有自己的思維一樣,奪過何美麗手裡的兇物。
噼裡啪啦打了回去。
“長了張嘴卻不知拿它好好說話,不會說話就閉嘴!”
說話時,雞毛撣子瞄準後媽的嘴。
何美麗嘴被打的發紅,疼的齜牙咧嘴。
仍是叫囂著。
“小賤人,你敢以下犯上,好大的狗膽,你……唔唔唔。”
寧柚不耐煩看她撒潑,上去綁了何美麗,又抄了個髒抹布塞進她嘴裡。
“什麼是上,什麼又是下,就當幾年工人,你就覺得自己要上天了?還以下犯上?不要逗我笑。”
笑費力氣,她餓到沒有!
寧柚嘴裡說著,揍人的動作不停。
啪啪啪的聲音還在繼續。
何美麗躲避不及,一直捱打,又疼又氣,罵又罵不出來,人都快瘋了。
“唔唔唔……”
住手,小賤人快住手,再不住手別怪我不客氣!
她躲閃著,眼神特別兇狠。
寧柚不怕,打了一會兒倒是累了。
實在是這具身體被虐待的太虛。
無視何美麗殺人的猙獰表情,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輕輕喘著氣。
邊上的唔唔唔聲實在煩人,寧柚頭也沒回,手微微用力,咔嚓一聲,雞毛撣子斷了。
何美麗看著寧柚面無表情的臉,心裡發慌。
——小賤人不會中邪了吧?
寧柚沒搭理她,繼續整理這具身體的記憶。
還沒徹底理順,肚子先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
自從變成阿飄,她從沒感覺到餓過。
肚子忽然叫起來,讓寧柚挺不習慣的。
胃餓到抽抽,她不再多想,尋著記憶停在一個櫃子前。
幾根葉子發黃的青菜,另外還有夠一個孩子吃頓麵條的富強粉。
寧柚有原身的記憶,知道這些東西,是何美麗專門留出來,讓原主給她的寶貝蛋子寧鈺做麵條的。
……現在剛好便宜她了!
想罷,無視後媽殺人般的眼神,寧柚拿著東西出了門。
這年頭房子小,住在地方都擠,做飯基本上都在外面的樓道。
“小柚子也來做飯啊。”鄰居嬸子笑著打招呼,掃了眼她身後,問道:“你後孃呢?”
寧柚微斂的眼睛輕閃,學著原主怯弱的樣子,小聲道:“說是上班累了,讓我做飯。”
“呸!”鄰居鄙視地啐一口,“何美麗上班累?累個屁,方圓百里誰不知道她的工作最清閒。
傻閨女,你後孃欺負你呢,這不是親孃就是黑心…”
寧柚聽著鄰居嬸子絮叨的聲音,沒吱聲。
麻利的炒了個小料用做臊子,下面,很快香噴噴的麵條就做好了。
惹的鄰居嬸子直往那碗裡看。
“又給寧鈺做麵條呢,真香啊,你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寧柚靦腆地笑笑,“隨便做做,嬸子手藝才好。”
隔壁嬸子看過去,覺得她哪裡變了。
以前小柚子可是個沒嘴葫蘆啊,今兒個都會說夸人的話了?邪了門兒了!
寧家。
何美麗聞到樓道傳來的香味,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女人心裡一陣惱恨,臉色難看。
小賤人在幹什麼,不會把她的好東西都霍霍了吧?
寧柚才把麵條盛到碗裡,無視沙發背後的惡毒後媽,慢條斯理地將麵條吃乾淨。
可能是當阿飄太久,她不太記得前世的事,只隱約覺得她似乎飄了很長時間。
隱隱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在腦海一閃而逝,讓人捉不住。
寧柚沒在意,吃完飯,憑記憶回原主,如今是她的……屋子。
開啟破木門,眼睛環視一圈……
這是個逼仄的破屋子。
窗戶小小的,靠牆的斷腳桌上放著煤油燈,挨著桌子的位置是一個爛筐子,筐子裡隨便丟著破布,筐子邊上是兩個不知道什麼的桶。
東西少得可憐,一眼就能看盡。
流浪狗進來都得搖頭。
用兩個字來形容: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