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會給你收屍。”
季三簡怔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她道：“行，有你給我收屍，我也不擔心在底下會窮著。”
“哎，你現在要回帝江小洲嗎，留一晚上唄，我好不容易種出了西紅柿。”
“你左臂好了？”
“炒個西紅柿雞蛋沒問題。”
季三簡是刻意斷了自己的靈根，代價就是現在又得親自把靈根縫回去，等她縫完，整個人比剛出浴的凰霄還要慘。
海棠換了一桶水，並把季三簡提前準備好的丹藥融了進去，而凰霄幫忙把水加熱。
加熱，指差點把某人煮了。
凰霄擦著頭髮說：“火焰溫度高點，對你吸收藥效有好處。”
黑乎乎的藥水裡，季三簡咬著牙點頭：是，就是對她的命沒好處。
這小二十年裡，一直都是季三簡照顧凰霄，鳳鳥族唯一的公主殿下十指不沾陽春水…妖獸飽腹也不需要人類那麼精細。
於是現在，凰霄站在廚房裡，對著一屋子灶具不知道該從哪開始。
海棠走進來，要做飯，被凰霄攔住了。
“怎麼做？”
海棠不能說話，她只能拉著凰霄，手把手從打雞蛋開始教。
季三簡在藥水裡煮了一個時辰左右，她本來在打坐，但是…
“砰！”
季三簡直接從藥桶裡跳出來：誰把她家炸了？
看方向，廚房？
季三簡用新水清理了一下身體，換上衣服開啟門：濃烈的煙火撲面而來。
“…”
“公主殿下這是…來我這炸廚房了？“
頭髮半乾不幹的女人抱著雙臂倚在門口，她臉色蒼白，猶有病痛後的虛弱。
海棠選擇逃離這個戰場。
季三簡比凰霄要矮上一些，凰霄足有一米八，季三簡只有一米七四，她無奈地抬頭看那個強行冰冷的公主殿下。
“給我吧。”
凰霄握著鍋鏟：“我可以做。”
“行，那您能不能先把鳳凰火收一下，這就是普通的西紅柿和雞蛋，它們沒這個福分。”
最近牛牛們的活動範圍擴大，季三簡為了增加土壤肥沃性，她買了一窩小雞，讓小雞們跟在牛牛後面將牛糞踩進土地裡。
於是海棠她們倆的工作量也跟著上升：每天還要保持雞窩的整潔。
這種靈智將開未開的妖獸最難伺候，風雪狼王沒辦法，也被拉著過來給小雞講故事。
“…於是，公主殿下終於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成親，過上了幸福美滿的一生…”
在狼王的故事聲中，小雞們悠然入睡。
風雪狼王吐出一口氣：好丟狼臉。
他應該在大殺四方，而不是哄雞睡覺。
海棠提著食盒走過來，她後面還跟著她的那個跟班。
風雪狼王打著新學的手語問她：今晚吃什麼？
海棠同樣用手語回他：去食堂打了點飯，廚房炸了，今晚將就吃吧。
三個人坐在乾淨的草垛上，開啟了餐盒。
其實海棠不需要進食，她已經死了，進食只會折磨她。
但是這樣的行為會讓她有一種自己還活著的錯覺——她只是不能說話、不用睡覺而已。
她以前從未照顧過靈獸，百花主君的大女兒就算得不到正名也不缺少人伺候，可是她現在很喜歡做這些事。
因為這裡有血有肉、生動鮮活。
現在的每一時刻，都是她當年想都不敢想的自由。
風雪狼王知道海棠和她的那個跟班是一對，他問過那個跟班叫什麼，但是他打著手語說：被逐出家族的人，不配有名字。
“你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
那跟班沉默了，風雪狼王這才知道自己問錯了話。
後來，子不語將聽來的故事又告訴了狼王。
兩個小童子坐在一塊，互相問對方：“到底為什麼呀？”
他分明送出了真相，揭開百花王朝的假面，他救了那麼多人，為什麼陸離家要拋棄他。
但是他們倆，一個是半仙器器靈，一個是狼妖，他倆不懂人族的世家。
子不語說：“我就是想搞清楚這些事，才跟著季三簡的。你呢，她又沒跟你籤契約，你怎麼不走？”
狼王晃著雙腿，嘟囔道：“我怕凰霄抓我，我打不過她。”
狼王吃飽飯，他躺回草垛上，看著海棠和她的小跟班用手語交流。
偶爾，他們兩個會寫寫畫畫，逗笑對方，哪怕笑聲是安靜的。
偶爾，牛棚裡的牛牛們會傳出舒適的鼾聲。
偶爾，滴灌陣法啟動，流水聲會走遍山谷。
偶爾，他也不懷念那些你死我活的日子。
這裡的聲音好多，足夠遮住那經年風霜。
凰霄努力了一晚上，終於勉強做出一道西紅柿炒雞蛋，兩個人對著桌子上的一盤菜，誰也動不了筷子。
季三簡緩緩道：“嗯，當年我就是這麼糊弄你的。”
“什麼？”
“你忘了嗎，一開始咱倆還沒落腳的時候，我就是這麼在林子裡用烤肉糊弄你。”
妖族天性原始，凰霄還真沒覺得什麼。
“我也不會做飯，都是後來慢慢學的，”季三簡拿起了筷子，“我以前也這麼照顧過別人。”
“那是，我剛出獄的第二年。”
這也是凰霄第一次聽季三簡詳細地講自己的上一世，以前她都是幾句話帶過。
“我們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不一樣，在那，兩個女人之間…不被接受。我親姑知道後，直接把我鎖到了房間裡。
“那個世界沒有靈力，我也不會打架，我假裝聽話，按照我姑的意思去相親，她才放我出去。
“後來，我談了個女朋友，偷偷搬出去和她同居。
“在我們那，我那個學歷和曾經坐牢的經歷是找不到工作的。我賺不來錢，只能用別的方式補償她，比如做飯、照顧她生活什麼的。”
現在想起來，季三簡也會苦笑：“可是好痛苦啊，我分明不願意那麼做，可又沒有辦法不去做。後來，她劈腿，我分手，我親姑知道後怒罵我一頓，而我在負氣離開後，被車撞死，來了這個世界。”
“凰霄，”季三簡還是沒能嚥下去，她把菜挑出碗裡，直視著凰霄的雙眼說：“我好不容易來到這個世界，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誰為難或是痛苦。”
“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你，我是我。”
而不是為了我，改變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