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合明十二歲了，這兩年來他一直過著流亡的日子，營養沒跟上，幸虧有底子在，不至於太瘦弱，還能高出季三簡一個半頭。
這倆小孩湊一起誰也別說誰，皮包骨頭，也就能靠臉上那點嬰兒肥撐一下門面。
就是這麼兩個慘兮兮的小孩，接下來他們說得話，誰也不敢小瞧：
“你說你要幫我復仇，你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做虧本買賣。我想想，你是童試頭籌，這個日子才抵達見息大都的隊伍應當只有位於邊境的那幾個州，你應當出身不高，或者說是明面上你的出身不高。
“敢在見息大都城防軍面前動手帶走人，這幕後黑手的身份定然不低，也許有皇室參與也不足為奇。他們這般人物，做事之前必定要仔細偵查，既然挑選中了你，便如我所料，你在明面上的身份出身不高。
“邊境的幾個州里，幾乎全是邊疆，我要是他們，定不會選擇這樣的地方的縣城。童試頭籌是各地的天之驕子，著實是有些招人眼目的，如果我選，我會選一個既位於邊境又不與邊疆相連的地方，也就是南州。
“南州受制於地理位置，西部沿海，東部靠山，據說東部有座山是隔斷凡俗界與修真界的天道屏障…”
說到這，陸合明猛然瞪大眼睛，看向季三簡，他似乎有了什麼猜測。
“說呀，為什麼不說了，”季三簡絲毫不驚訝於自己這麼快暴露，“怎麼，你連猜都不敢猜了嗎？”
“你知道靈根，能馭獸，身邊有如此高手，你毫不在乎大榮王朝的榮譽更不在乎自己的敵人是不是王朝皇室。”陸合明終於下定決心開口，“你來自修真界！”
季三簡鼓掌：“恭喜你，有點用處。”
季三簡伸出手掌：“現在，我們可以合作了嗎？”
陸合明看著她的手掌，緩緩打出一個：？
季三簡這才想起來古人沒有握手的這個習俗，她左手握右手比劃了一下，大言不慚道：“這是我們修真界的禮儀，關係近握全掌，關係遠握前手掌。”
“哦…”陸合明小心翼翼學著她的樣子握了她的前手掌，小少年一觸即分，生怕多碰一秒鐘。
季三簡張張嘴，但說不出話來：古人啊…
陸合明確實能自由進出見息大都，陸家家破人亡之前，給他留了最基本的求生路。
“我在城中有舊人，能幫忙製作出官憑來，只是這幾日城中戒嚴，不大好辦這件事，你要等幾天。”
“為什麼戒嚴？”
陸合明看了她一眼：“你猜呢。”
“哦…”
還是童試頭籌的事，新生入京，難免要展現一下見息大都的風采，恩准他們在京中玩上幾天。這些孩子是未來的希望，京兆府尹自然不敢大意，聯合城防軍加緊巡查，以防出事。
“那一般會放幾天假啊？”
“五天左右，這五天你就先老老實實在我這山洞裡住著吧。”
“那些都好說，”季三簡實在是不行了，“有吃的嗎，我真的會餓。”
不僅她餓，阿卓和凰霄也餓了。
昨晚三人也只是吃了季三簡煉製的那苦中帶酸，酸中帶澀的辟穀丹。很難說當時是不是過於噁心才引發的不餓，總之這會兒胃反應了過來，她們仨快餓死了。
“你們想吃啥！”陸合明窮怕了，下意識捂緊自己為數不多的幾個銅板。
“呵…”季三簡表示鄙夷，她大方掏出一袋銀子扔給他，“去，給本小姐買點好的。”
“你從哪掏出來的錢？”
一代大少爺沒見過這世面，他好像那個劉姥姥：“這就是傳說中的儲物空間嗎？”
季三簡拍拍他肩膀：“跟姐混，以後這些隨便你。”
陸合明眼饞地撇撇嘴。
大小姐不僅要吃的，還要他幫忙送一封信，就是這個送信的地方不大好進去，什麼平通坊的戴氏。平通坊裡沒幾戶人家，也就平平無奇一些世襲罔替的勳貴罷了。
從蒼雲縣動身之前，季三簡放飛了戴持禎留給她的鴿子，本以為去了見息大都不會再用上，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而此時的戴持禎也正站在太學前等人。
戴持禎想好了，最近軍醫外出執行任務不在京都，他作為東道主，一定要好好盡一下地主之誼。
他等啊等，從白天等到天黑，也沒看見季小簡的身影，他很疑惑：這孩子來見息大都都不帶出門嗎？
疑惑的不只是他，還有守在平通坊外面的陸合明：戴持禎這一天到晚都不帶回家嗎？
兩個大怨種險些在宵禁前錯過，要不是兩人還記掛著宵禁前得回家，估摸就真錯過了。
“戴持禎！”陸合明對了一下人物肖像畫，可算是對上了，“季小簡的信，你收著！”
戴持禎：“你是誰，她在哪？”
“你明天出城來找我！”
要死了，陸合明撒腿狂奔，好懸沒被宵禁封在城裡，等他也跑出來了，人也想起來：飯呢？
“應該…餓不死吧？”
等陸合明回到自己棲居的山洞時，整個山洞散發著寂寞冷清悽悽慘慘慼戚，他走進山洞，踩到了機關，人沒掉下去，但山洞頂垂下來一張紙。
上書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你大爺！
月上中梢以後，季三簡才披星戴月的回來，同時還有一道如山般雄壯的身影。
陸合明沒忍住驚呆了：“天，你殺了衝山狂鹿，你知不知道成年的衝山狂鹿基本都是武宗境高手？”
季三簡拍拍凰霄：“沒關係，就是武尊境，我旁邊這位也能輕易手撕。”
“這就是修真界的力量嗎？！”隔壁小孩·陸合明要饞哭了。
陸合明把季三簡的錢袋子還給她：“不好意思，我沒有買到你要的膳食，這些錢還給你。”
季三簡沒推辭，收回了。她知道，他們這些有尊嚴的世家子弟，最不能用直白的金錢收買。
“一會一塊吃？”
“…好。”
季三簡熟練的剝皮取肉，白天的時候凰霄實在是餓極了，她們又等不回陸合明，阿卓便諮詢了一下自己的小弟這附近有沒有什麼窮兇極惡的猛獸，小弟們說西邊山頭上有一頭暴虐的成年衝山狂鹿。季三簡和阿卓對視一眼，當下便拐著凰霄過去了。
這一頭成年的衝山狂鹿足有千斤，不僅夠在場所有生靈飽餐一頓，還夠凰霄一個人把剩下的全吃了。
陸合明這兩天受到的打擊足夠多了，此時也不知道該不該驚訝，張著嘴巴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個…我…我想說，信送到了，明天他來找我們…們。”
這話有點燙嘴，陸合明咬著舌頭說完的。
“行，晚安。”
第二天，戴持禎如約來見。
一見面，他便迫不及待問：“你在信裡說得什麼意思，什麼叫有人頂替了你身份？”
“字面意思。”季三簡知道戴持禎這是不敢相信如此嚴查之下還有人敢這麼胡作非為，“軍醫呢，他怎麼沒來？”
“他出任務去了。不是，你知道你說得這些話意味著什麼嗎？”
“當然知道，你們見息大都要不太平了。”
“尋常勳貴不必也不敢如此做，能如此的，可只有當朝皇室。”戴持禎緩緩平復，“季小簡，你的命真不咋地。”
“…”
嘮嗑就嘮嗑，怎麼還帶人身攻擊？
“你為什麼把這件事告訴我，你不怕我也有參與嗎？”
陽光下，女童露出燦爛與天真的微笑，這是這個年齡該有的微笑，可說說出口的話不是：
“平通坊戴氏，世襲罔替五品勳爵，代代盡忠職守，保家衛國。”
季三簡信任的，不是戴持禎，是平通坊戴氏，是軍人的天職，軍人的榮譽。
戴持禎知道這幅樣子很可笑，但是他還是這麼做了：他右手握成拳錘擊在心臟處。
以軍人的身份對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行禮，哪怕對方只有七歲。
只因這個七歲的孩子信任了大榮王朝的軍人！
走得時候，戴持禎覺得自己熱血沸騰，大有一腔熱血報家國的沖天豪情。
阿卓踢了季三簡一腳：“你是不是忽悠他了？”
“怎麼說話呢，這叫調動積極性，不然他怎麼肯去查大榮的皇室。”
“忽悠，你就接著忽悠吧。”
季三簡不僅忽悠了戴持禎，還忽悠了陸合明去幫她跑腿。她記得那個冒充她的人長什麼樣子，她倒要看看是哪個熊心豹子膽趕在太歲頭上動土。
在季三簡的記憶裡，這個人似乎是憑空出現在最後的時刻，她雖然畫出了畫像，但對這個人沒什麼其他記憶。另一邊，陸合明已經拿著畫像跑到了太學外面。
太學是官署，官署外不允許有乞丐逗留，陸合明只好敲暈一個倒黴的酒樓小廝，換上他的衣服，拿上酒菜，假裝自己是來給學子們送餐的。
這幾日正是童試頭籌們的開放日，太學的侍衛沒覺得有問題，看了一下飯菜便讓他進去了。
“多謝軍爺，不知道小貴人們的宿舍在哪個位置？”
“過了泮池左拐到頭再右轉直走看見蓮花池，旁邊就是童試頭籌們的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