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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陸氏子

“行人歸家!行人歸家!錦衣衛緝拿走犯陸無往、陸合明,膽敢妨礙者同罪!”

“行人歸家!行人歸家!錦衣衛緝拿走犯陸無往、陸合明,膽敢妨礙者同罪!”

夜色將至,見息大都的街上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鑼聲,隨著一排排夜鴉急速向外蔓延,不到兩刻鐘已然擴散至整個都城。

錦衣衛,直屬御史臺,御史臺負責監察各部各司,與宰相分權制衡,直屬帝前。

錦衣衛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周指揮使,只是抓兩個逃犯,用不著這麼大陣仗吧?”

城防司司軍常炘不悅地橫了一眼周煜繆。

“司軍大人自請監察要犯陸剪峰一家,現在卻令陸氏雙子越獄。此罪御史臺還未問責司軍大人,就請大人現在旁觀為上。”

城防司的塔樓上,一個面目白皙文雅的青年男子放下望遠鏡,他語氣溫和,雙目柔順,可常炘還是打了個寒顫——他是歷代錦衣衛中最年輕的都指揮使。

江順周氏周煜繆,本可問道修真。

修真界和凡俗界的大門十年才會開啟一次,二十六年前,周煜繆九歲,本能被收進仙門,卻因同族所害,錯失良機。

二十年前,周煜繆以狀元之身入朝,親自操刀虐殺迫害他的同族,時年十五。

二十年來,周煜繆放棄狀元身,甘願做錦衣衛的夜鴉,從小旗官爬到現在的都指揮使,殺人無數。

陸家三代入朝為官,皆為軍職,常炘強行攬走監察陸家的任務,只是覺得陸家不該淪為錦衣衛的玩物。

只是今夜,所有的努力都要荒廢了。

整個見息大都外城陷入肅靜,行人全部歸家,只有錦衣衛一百夜鴉穿行搜捕。

見息大都外城東南角蓮花坊。

蓮花坊中本有一座月老廟,前朝曾有一公主在這裡和一個侍衛私定終身,這倒黴月老廟受那癩蛤蟆侍衛牽連,一併被抄,而後荒廢。

陸合明還要鑽出來,陸無往死死地把他按進月老桌下的洞裡,這洞是他們今夜現挖出來的。

陸合明壓著嗓子喊他:“哥!”

“你給我藏好了!”陸無往揪著他的頭髮讓他看自己,他的眼睛依舊明亮,毫無懼意,一往無前。

“記住,陸家就剩你了,你必須活下去!你有仙根,四年後仙門大開,你要入修真,你要入仙道,你要一往無前!”

陸無往將父親留給自己的祝福送給了弟弟,他拍拍弟弟的臉,最後說:“陸合明,好好活著。”

“哥!!!!”

破廟中只剩下陸合明壓抑地嘶吼,這一夜的絕望無助,深深烙刻在這個只有十歲大的孩子心裡。

陸無往將自己的玉佩留下,而後將洞口堵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破廟。

廟外,還有幾個陸氏門客。

陸無往拱手:“諸位,我們來世再做兄弟!”

“為保小少爺,吾等情願共赴死!”

陸家有個門客,出身綠林,修得一身縮骨功,今夜還戴上了重金求來的人皮面具。

陸無往看著這個“弟弟”,深深一彎腰。

其餘門客陸續離開,隨後陸無往帶著“弟弟”從翻牆出坊。

“報——!西南雲雨坊發現陸氏兄弟蹤跡!”

“雲雨坊……”周煜繆重複了一遍這個地方,而後問:“今夜晨陽王是否出行雲雨坊?”

“是!”

“不可驚擾王殿下,先行包圍雲雨坊,不許任何活物離開!”

“是!”

周煜繆讓手下收起地圖,對常炘道:“常司軍,本官先行一步。”

“恭送都指揮使!”

眼看周煜繆帶著錦衣衛離開,常炘的副官急急上來問他:“怎麼辦,不能讓錦衣衛這幫狗孃養的……”

常炘打斷他,他想了想道:“是不是時辰要到了?”

副官一時沒理解:“什麼?”

“城門換防的時辰要到了。”

“走,回金光門。”

金光門在雲雨坊的北邊,而云雨坊,是全見息大都最大的花柳之地。

全城八十一坊,連達官貴人所在的如意坊都已家家閉門,這雲雨坊今夜卻仍舊歌舞昇平。

只為了一人——晨陽王駱河鋆。

駱河鋆的生父為前朝太子,後自覺體弱多病難掌大寶,讓位給現在的琅帝,琅帝感念長兄情意,多年來縱容寵溺其獨子。

整個見息大都,也就只有晨陽王駱河鋆敢不給錦衣衛這臉面。

哪怕滔天權勢如周煜繆,此時也不得避其鋒芒。

錦衣衛將整個雲雨坊團團圍住,卻不敢進前打擾晨陽王雅興。

“大人,”一個千戶彙報道,“王殿下的行程是三日前定下的,早已通報有司,並無不合理之處。”

說完,千戶又湊近周煜繆,在他耳邊小聲道:“十二年前王殿下奉命出城剿匪時被匪徒伏擊,正是操練歸來的陸剪峰陸無往父子率兵救了王殿下。”

十二年之恩,今日得報。

周煜繆思慮後開口:“晨陽王出行雲雨坊是常態,就算陸氏兄弟能借口藏身於此,也藏不了太久……查,查雲雨坊是否有通往別處的暗道!”

半柱香後

“大人,雲雨坊曾有一輛夜香車離開!”

“追!”

雲雨坊內,美貌妖豔的老闆娘給駱河鋆倒了一杯酒。

“不愧是王殿下,今夜您在這裡,妾身的歡喜樓沒有受到半點損害,連倒夜香的車都可以無視宵禁。”

駱河鋆哈哈大笑,一把摟過老闆娘,他指了指酒杯:“老闆娘就這麼感謝?”

老闆娘柔柔一笑,舉起酒杯喂駱河鋆飲下。

駱河鋆揉著老闆娘豐盈的腰身說:“他錦衣衛養的鳥,還敢壞了本王的雅興不成?”

另一邊,周煜繆率人攔下夜香車,此時,已到金光門附近。

“呦,都指揮使雅興啊!”金光門城牆上,常炘大聲喊話,“大半夜率著錦衣衛兄弟們查糞桶,您可真辛苦了!”

城門上值守的官兵一起高喊:“錦衣衛辛苦了!”

底下的錦衣衛全黑了臉色,有個百戶氣不過,指著城防軍大喊:“錦衣衛辦案,閒雜人等少管!”

常炘聽見後立馬踹了身邊人一腳:“沒聽見人家說什麼嗎,錦衣衛辦案,你們看個屁,沒見過糞車啊!”

全體城防軍轉身,繼續守城。

底下,周煜繆陰狠狠瞪了那個百戶一眼,那個百戶低下頭,不敢再說一句話。

夜香車裡沒有人,拉夜香車的雜役沒見過這陣仗,小聲嘟囔了一句:“怎麼連糞車都這麼吃香了?”

這立馬招來了錦衣衛的仇視,被一腳踢開:“滾,你車扣了,讓你們老闆親自到錦衣衛提!”

雜役慫了,捂著屁股一路彎著腰離開。

只是離遠了還能聽見他的罵:“誰他孃的稀罕一輛糞車!”

今夜錦衣衛出師不利,心中全憋著一口氣,尤其是周煜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現在越隱忍,爆發力越強。

常炘抓了把瓜子,從城門上溜達下來,他當著周煜繆的面將瓜子皮吐到地上,他靠著城牆說:“我說各位兄弟,這天也黑透了,再折騰下去天都該亮了,要不你們歇了吧。”

周煜繆用陰隼般的眸子盯著他說:“常司軍身為四品司軍,儀容不整……”

常炘把瓜子遞給他:“那要不,你也來點?”

周煜繆深吸一口氣。

此時,城牆上響起了吹哨聲。

周煜繆問他:“這是什麼聲音?”

“換防哨,總共兩道哨,頭一道提醒下一班該換防了,第二道正式換防。”

“換防時要開啟城門嗎?”

“那當然,我們城防司負責防守城門內外。”

周煜繆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身,他身邊的小旗官高喊:“全體都有,列隊!”

百人隊伍轉眼肅穆整齊,在金光門前形成長龍,意有所指。

常炘也咳嗽了一聲:“城防軍,列隊!”

“是!”

今夜在職的每一位城防軍都挺直了胸膛,點燃了胸腔中的火。

沒上過戰場的軍人,也不能遜色於爪牙。

沒多久,第二聲哨響,城防軍換守。

突然,起了大風。

妖風不知從何而來,颳得人仰馬翻,常炘在風中拼命嘶吼:“關城門,關城門!”

半盞茶後,風停,周煜繆揮手:“追!”

全體錦衣衛出城追查。

他們走後,副將問常炘:“咱們也要去嗎?”

常炘拍臉上的土:“啊呸……急什麼?”

錦衣衛出城後奔襲五里沒見到人,周煜繆察覺不對勁,令眾人停下。

此刻,他終於撕掉溫潤的外皮,露出陰狠歹毒的真正自己:

“陸無往!!!”

周煜繆揮手:“往回查!”

陸家三代軍職,有不少門客,剛才那陣妖風是他們搞得鬼沒錯,但不是為了趁機出城——那個時候他們要是離開,城防司便有監守不力之罪。

他們是在等錦衣衛下令開啟城門,混在錦衣衛的屁股後離開!

周煜繆帶人快馬殺回,終於在另外一條岔路上,追堵到了陸氏兄弟。

陸無往拔劍:“殺!”

身後眾門客隨之一往無前:“殺!!”

喊殺聲闖進金光門,常炘仰天長嘆。

可今夜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