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三簡靈力未恢復,宗門給她安排了個圖書管理員的差事,讓她在乾坤大樓裡校對有關滅魔一戰的記錄是否準確。
清塵問過她:“苦杏雲去世的時候,你來送他了對嗎?”
“你怎麼知道的?”
“空間波動。”
在苦杏雲叫她名字的時候,清塵察覺到位面空間異樣。
“你的紅塵呢?”
“徹底碎了。”季三簡道,“現在我和你一樣,都不會有秘境留給後人了。”
碎了,碎去哪了呢。
碎去整個天健大陸。
她將紅塵徹底融入進這個位面空間,以紅塵作為天健大陸的守護屏障。
她的每一片靈魂,都承載著一個名字。
沒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到底有多少人為滅魔而死,沒有任何人比她更能記得那些殉道的英傑。
她太知道代價是什麼,也就從來不敢忘記。
季三簡一向喜歡熱鬧,她不想為成就新的位面而孤獨千萬年。
況且,天健大陸不好嗎?
這個天道已經足夠出色,季三簡捫心自問,她是比不得的。
既然如此,何必再創造出一個位面來,她只需要守護好這個。
因為,她的家人、愛人,朋友,都在這裡。
生在這裡,死在這裡,終究會迴歸這裡。
於是她決定,將紅塵散進這整個世界。
這裡是她的家。
三十年後,季三簡的靈力終於恢復。
靈力恢復之日,大乘境劫雷降臨之時!
別家修士渡大乘境怎樣的準備暫且不提,就說季三簡,她渡大乘境,劫雷得追著她跑。
季三簡一路飛往見霞山,在她下令之前,劫雷是不敢劈下的。
縱使歸還天道命格,縱使沒有神明之力,她依舊是整個天健大陸的守護者。
就連劫雷,也得遵從她的法旨才能降臨。
鳳凰秘境得召而開。
就像見溪所說,天底下沒有人比她更在乎凰霄的死活。
她用地脈重塑凰霄肉身,又以鳳凰真火溫養她的魂靈。
五百年後,凰霄終於可以涅槃歸來!
鳳鳥族先知也成了垂髫老人,他壽數將近,只是為了能夠再看一眼凰霄而強行活著。
他終於等到了,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和她再見。
天雷得令,配合鳳凰秘境為凰霄進行最後的涅槃。
火燒雲溢滿蒼穹,枯萎五百年的梧桐樹一日之間重獲新生——鳳凰歸來!
百鳥朝鳳,一聲聲的鳥鳴,連線向整片大陸。
在某一富貴世家裡,俊俏的小公子聽見鶴鳴,他撫摸著自己的玩伴,問它:“你也覺得耳熟對不對?我也這麼覺得。”
小公子埋在靈鶴的羽翼裡,明亮清澈的雙眼不知為何有些酸澀,他擦了一把淚。
這個舉動讓下人看見,可是心疼壞了。
沒辦法,誰讓這位小公子是祖母最疼愛的小孫子,全家上下把他當成珍寶一樣寵著,別說讓他哭了,他就是皺一下眉祖母都捨不得。
嬤嬤把小公子抱進懷裡,心疼地問:“我的小祖宗,這是誰惹你傷心啦?嬤嬤告訴你大哥,讓你大哥揍他去!”
“不是,我沒有傷心,”可是小公子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般流淚,他望著天邊的火燒雲說,“我大概是,高興的。”
終有一日,跨過萬里山河無邊磨難,我們會在這喧鬧裡重逢。
季三簡的掌心中落下一隻赤色的小鳥,她輕柔地撫摸著羽翼。
“歡迎回來。”
歡迎重新回到你們為之努力一生的這世間。
大乘境的劫雷對於季三簡而言不過就是一場溫養,但是大乘境後她可以初步運用仙人之力,這就意味著她可以完成一件事。
也是在這一天,在這舉世矚目的劫雷中,她的靈魂道統最後一次以紅塵的形態顯現世間。
她在舉世矚目中毀掉親手建立卻終究沒能誕生的新世界。
每一個碎片,都是一個名字。
那些名字背後是一個又一個鮮活過的生命,他們會哭會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夢想,不管世事有多磋磨,他們未曾失道。
今日之後,天地留吾名!
那些名字散落整片大陸,它們是種子,落地生根,也許現在看不出什麼,可遲早有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
那每一個名字,都是一個秘境。
去找尋吧,去探索,去知道先輩們付出過什麼代價。
他們是天健大陸的血肉。
天廊宗的一處小山峰上,清塵正在朝陽中打坐,直到季三簡捧著紅鳥來這散步。
鳳凰涅槃重生,一切都要從頭開始,現在的凰霄還只是幼鳥形態。
季三簡把靈丹當零食,天天不要錢似的喂凰霄,清塵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公主殿下又較前幾日胖了。
這巴掌大的小肥鳥,日後卻會是守護天下的祥瑞。
“清塵女君,你這幾天狀態不對啊。”
自從季三簡渡劫大乘境後,清塵賦閒下來,每天都在打坐。
以清塵這個境界,哪裡還需要打坐呢。
季三簡是猜到她有心事。
“大家都很擔心你。”
清塵是天健大陸活著的信仰。
沒想到信仰的一句話,差點送走季三簡:“我想輪迴。”
季三簡哽住,緩緩地問:“不是為了幫我測試輪迴道吧?”
輪迴道復原解封后,確實沒實驗過能不能輪迴仙人及以上魂靈。
“滅魔之戰從未結束,”清塵道,“至高法則將其分解後,碎片落入億萬世界,魔障會找到新的宿主,藉機重來。”
只是沒那麼容易養出下一個九霄罷了。
魔障的來源,是萬千生靈的劣根性。
而生靈要是沒有劣根性,就不會成為鮮活的生命。
有壞的襯托,才有好的向上。
滅魔之戰從不會結束。
“我想去那些世界走一走,”清塵看向季三簡,“我不想再看到另外一個你。”
如果一開始,季三簡走進的不是天廊宗而是蓮花教會發生什麼?
清塵不敢想,她只希望,能憑自己所為,讓世間少一個季三簡。
季三簡,太苦了,也太累了。
最重要的是,清塵認真道:“你真的,挺難殺死的。”
季三簡剛湧到嘴邊的感動全嚥了回去,她除了答應還能說什麼呢?
“行,您老什麼時候輪迴,我給您放鞭炮送。”
清塵起身,與她在漸漸升起照亮世間的晨光中中走下山崖。
“天健大陸和天廊宗,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