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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愛上海

吳濤有點淡淡的興奮,他很開心能有機會幫助潘家寧,他相信一見鍾情,更相信緣分,老天安排的緣分都不抓住註定孤獨一生。

基因鑑定並不是什麼難事,花錢就能辦,碰巧吳濤有個同學就在司法鑑定中心,他發了條微信過去,對方的回覆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同學給他科普了一番:鑑定曾祖父和曾孫女之間存在血緣關係,技術上還沒達到,男性有XY兩條染色體,女性是兩條X染色體,曾祖父能傳下來的只有那條Y染色體,而曾孫女並不存在Y染色體,這上哪兒去鑑證比對去。

但同學也給了他另一個解決辦法,用祖父和孫子的基因進行比對,也就是曾孫女的父親出馬,可以間接地證明二者之間存在血緣關係。

潘家寧的手機再次響起,看了吳濤的資訊,她也無奈,老爸遠在青海,不管是自己回去一趟,還是請老爸來滬都成本不菲,至於郵寄DNA樣本,那更不成立,這事兒沒法解釋啊,難道對老爸說我給你找了個親爺爺不成?

其實相對於基因鑑定,潘家寧更相信女生的直覺,趙殿元就是自己的親曾祖父,一個同齡的曾祖父住在家裡,這是多麼奇妙的感覺。看看刷手機的朱古力,再看看呆坐在電視機前的趙殿元,潘家寧舉手道:“誰想看電影,我請客。”

朱古力打了個哈欠:“跑一天了,跑不動了,用手機投屏看電視不香嗎?”

趙殿元沒說什麼,但眼神已經透露出渴望,他太想了解這個新世界了。

“走吧老爺爺,在家待了一天憋壞了吧。”潘家寧背上包開始換鞋,同時拿出手機叫滴滴,趙殿元也跟著換鞋,朱古力躺在沙發上懶洋洋說道:“別忘了給我帶夜宵。”

上海的滴滴專車大都是白色的榮威新能源,司機穿著白襯衫戴著口罩,說普通話,專業得體,一路上車流湧動,望盡天涯皆是紅色的尾燈。

“師傅,我們從江蘇路下去轉華山路,走淮海路往東,謝謝。”潘家寧說。

“那可要繞遠的哦。”司機師傅提醒了一句就打了右轉向燈。

這是潘家寧的貼心安排,讓趙殿元重溫舊夢,看看諾曼底公寓現在的樣子,八十年過去了,這棟大樓依然屹立,只是名字改叫武康大樓,同樣的,霞飛路也改叫淮海路,依然是上海最繁華的街道之一,沿途樓宇店鋪張燈結綵,霓虹閃耀,趙殿元目不暇接,當汽車經過武康大樓時,他戀戀不捨地看了又看,直到大樓消失在燈火中。

車一直開到淮海路與西藏南路交叉口,趙殿元已經從諸多殘留建築物中找到印象,他說前面一拐彎就是大世界,我想走走,於是潘家寧讓司機師傅停車,兩人下來步行向北,走到大世界門口。這棟建築儲存得極好,甚至還在營業,但趙殿元沒有進,他告訴潘家寧,以前來大世界玩的人以女性居多,而且是那種不太正經的女性,良家女子是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白相的。

潘家寧笑著點頭,如果這話是別人說,她可能會忍不住抬個槓,但是曾祖父說出來就是真理,抬槓也不能脫離年代的侷限性,八十年前的道理放在今天不成立,就像今天的道理放在以前不成立一樣。

轉過大世界,趙殿元又發現了德大西菜館,就像接連遇到時隔多年的好友一般,讓他感慨唏噓。從廣西北路往上走就是廣東路福州路這些東西向的馬路,以前是被稱作五馬路四馬路的,一直到大馬路,也就是南京路,這些縱橫交錯的道路組成的一片格子,是當年公共租界最熱鬧的地方。

趙殿元很興奮,他一路走一路講,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終於來到南京路步行街,當年先施百貨、永安百貨的大樓還在,遊人如織,小火車叮噹作響,老鳳祥銀樓、朵雲軒、亨得利,這些親切的招牌讓趙殿元夢迴八十年前。

“我想看看沙遜大廈。”趙殿元說。

這不用潘家寧引路,和平飯店就在南京東路的盡頭,巨大的墨綠色塔型銅頂還是那麼引人注目,花崗岩的歐式古典建築似乎對歲月的侵蝕免疫。站在此間,閉上眼睛,彷彿回到了那天清晨,趙殿元帶著楊蔻蔻登上沙遜大廈天台,親眼目睹了鐵蹄開進租界。

趙殿元睜開眼睛,斗轉星移,楊蔻蔻變成了潘家寧,他的曾孫女正歪著頭看他。

“走吧,沿著外灘走走。”趙殿元說,他從緬懷中抽出思緒,向前邁步,偶然間一抬頭,才發現隔著江另有乾坤。

記憶中的黃浦江對岸,是一片低矮的碼頭倉庫,還有望不到頭的農田,現在則是一片五光十色的高樓大廈,造型迥異,鱗次櫛比,高者聳入雲霄,低者金碧輝煌,一座三個圓球串起來的尖塔尤為引人注目,雪亮的光柱掃射著江面,江上沒有外國軍艦,只有燈火璀璨的遊船。

過了馬路,是觀景臺,大批遊客雲集於此,摩肩接踵,爭相拍照,潘家寧找了個角度,也用手機給趙殿元拍了十幾張照片。

“老爺爺,想不想去東方明珠上面參觀一下。”潘家寧指著那座高塔問。

趙殿元正要作答,忽見一座大廈的整個側面變成一面螢幕,打出“我❤上海”的字樣,他瞬間淚流滿面。

他想起一九四一年的最後一天,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江風獵獵,他和楊蔻蔻就是站在這裡,面對著滔滔江水許下愛的誓言。

“你喜歡上海嗎?”

“我愛上海,我愛這座城市。”

“愛上海,就留在這裡,保衛她,建設她,總有一天,我們會勝利,那個時候,你可以找一個喜歡的女孩,一起過日子,生一堆孩子,那時可能就不住閣樓了,住客堂間了。”

言猶在耳,但楊蔻蔻早已作古,身邊只有一個和愛人酷似的女孩,趙殿元抓心撓肝的思念,他多想讓蔻蔻也看看這大廈,這奇景,這盛世的中華。

“我要去蘇州給蔻蔻掃墓。”趙殿元說。

“什麼?”潘家寧把手放在耳邊,周圍太嘈雜聽不清楚。

趙殿元正要再重複一遍,忽然對岸無數彩燈光柱直衝夜空,摩天大廈上鮮紅一片,是黨旗的顏色,人群轟動了,歡呼雀躍,漫天紅透,連江水都映紅了。

潘家寧也興奮得又蹦又跳,拿出手機連連拍攝,還發給朱古力看。

趙殿元不明所以,等到煙花結束,潘家寧才告訴他,今天是七一啊,是建黨一百週年的大日子。

懷舊的旅程佔用了太多時間,看電影的計劃只能取消,夜已深,回程的遊客太多,以至於滴滴叫不到車,前面排了二百多人,潘家寧只好帶趙殿元坐地鐵。回到家裡已經過了零點,朱古力還沒睡,正在刷劇,頭也不回地說道:“COCO,桌上是你的快遞。”

“我最近沒買東西啊。”潘家寧有些疑惑,拿起快遞端詳,這是一個平郵的印刷品信封,手工寫著自己的地址和名字,捏一捏信封,好像是本書,拆開來,果然是一本書,封面上印著花園洋房的線圖和一行字:喋血潘家花園!

潘家寧心裡咯噔一下,趕緊看作者名,叫田飛。

“田飛不就是住亭子間的文人嗎。”趙殿元接過書,隨手一翻,寫的竟然是自己的故事,他趕緊翻到最後,可惜結尾只寫到“趙雲龍手持雙槍殺出重圍不見蹤影”。

“這會是誰寄來的?”潘家寧毛骨悚然。

朱古力問清情況,指著信封上的寄件人地址和電話說:“這分明是個書店,估計是在孔夫子網上開的網店,他們就喜歡用掛號信寄書。”

潘家寧說:“我看到了,我的意思是老爺爺剛來才一天,這信卻是兩天前發出的,你不覺得奇怪嗎?”

朱古力翻了翻白眼說:“人都能從八十年前穿越過來,信才提前兩天而已。”

潘家寧急得頓足:“我是說,這信是誰寄的,有人早就知道這件事。”

朱古力說:“還能是誰,當事人唄,你老爺爺的老年版寄來的,這種問題對於經常玩劇本殺的我來說,簡直太簡單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驗證起來太麻煩了。天色不早,三人各自安歇,潘家寧約了明天的順風車去蘇州給曾祖母掃墓。

這一夜,趙殿元輾轉難眠,思念和興奮交替襲來,他想留在這個衣食無憂的好時代,更想回到自己所處的年代,救出楊蔻蔻,親口告訴她這些,好好活著,至少不能在六十年代就去世。

第二天一早,趙殿元和潘家寧就踏上蘇州之旅,他們拼的車是一輛滬牌私家車,巧的是司機小哥竟然是昨天的禮橙專車司機,車上還坐著一對中年夫婦。

小哥也認出昨天的乘客,大呼緣分,自我介紹姓王,叫我小王就行,這是阿拉爺和阿拉姆媽,我們是去鳳凰公墓給阿拉爺爺買墓地的。

到蘇州鳳凰公墓一百多公里,旅途註定不會寂寞,因為小王的父母都很健談,他爸爸是強生計程車公司的司機,他媽媽是公交公司開巴士的,他們一家都是幹交通運輸的。

“阿拉爺爺是開有軌電車的,阿拉太爺爺是拉黃包車的。”小王不無驕傲地說道,“阿拉的家史,就是上海的交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