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86年四月,宰相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韓縝被罷免,呂公著接替。呂公著空出的門下侍郎位置,由韓維接替。順便說一句,韓縝和韓維是哥倆,但不是同一戰線。
同時,司馬光推薦文彥博出山為宰相,太皇太后也有這個意向,但有言官認為文彥博年紀太大,於是朝廷特設了一個“平章軍國重事”的官職,授予文彥博,班序在宰相之上。
文彥博成了不是宰相的宰相,他每六天入朝一次,一月兩次陪皇帝聽經筵。此時文彥博已經八十一歲了。
四月初六日,荊國公王安石病逝,享年六十六歲,司馬光聞訊,立即寫信給呂公著道:“介甫(王安石字介甫)文章、節義過人處甚多,可惜性格不曉事,喜歡掩飾錯誤,以致忠臣疏遠、奸佞聚集。現在朝廷正在矯正他的過失,革除他的弊病,他卻不幸逝世了。當此之時,反覆小人肯定會百般詆譭他。我的意思是,朝廷應該優加褒獎,致以厚禮,從而抑制浮薄的風氣。我身體不行,晦叔要多盡力!”
根據司馬光的提議,王安石被追贈太傅。
王安石死後才五個月,九月初一司馬光因病逝世,享年六十八歲。
司馬光當政僅一年多,但臥病時間居半,可是事必親躬,不分晝夜,賓客見他體弱,勸道:“諸葛亮二十罰以上都親自為之,因而致病,公不可不警戒啊!”
司馬光道:“生死,命運安排!”反而更加盡力,病危時,口中還喃喃自語,都是朝廷事務,病故後,留遺書八張,都是當世的要務。太皇太后聞訊,痛哭不已,趙煦也流涕哭泣。贈太師、溫國公,諡號文正,趙煦賜碑名為“忠清粹德”。
朝廷下詔,讓戶部侍郎趙瞻、內侍押班馮宗道護送司馬光靈柩回陝西夏縣,京城的人們罷市前往憑弔,有的人甚至賣掉衣物去參加祭奠,街巷中的哭泣聲超過了車水馬龍的聲音。等到安葬的時候,哭的人彷彿是在哭自己的親人。京城及全國各地都畫他的像來祭祀他。
蘇軾對司馬光做了恰如其分的評價:“司馬光之所以感人心、動天地,兩個字概括:'誠';'一'。”
司馬光一生誠信,深受父親司馬池的影響。司馬光幾歲的時候,有次,他要給胡桃去皮,他不會做,姐姐想幫他,也她去不掉,後來一位婢女用熱湯替他順利完成。他姐姐回來,十分驚異便問道:“誰幫你做的?”他欺騙姐姐是自己做的。
司馬池知道這件事後,訓斥他道:“小孩子怎敢說謊?”從此之後,司馬光不敢說謊,年長之後,還把這件事,寫到紙上,策勵自己,一直到死,沒有說過謊話。
大宋兩位巨星的去世,讓朝廷暫趨平靜,可他們變法和廢法的行為,一直影響大宋後世。
我們大致比較一下司馬光和王安石,其實他們有很多相似之處,值得後人研究。
兩人都是學問高深、道德高尚、生活簡樸,不好女色。而且都做事認真,性格固執,兩人都官至宰相。司馬光僅比王安石大兩歲,而且同一年逝世。
兩人甚至在子女方面都非常接近。司馬光本有兩個兒子,司馬童、司馬唐,不幸的是,都夭折了,後來也沒有再生育兒子,將哥哥司馬旦兒子司馬康過繼門下,作為嗣子。
司馬康敏學過人,博覽群書,公元1070年中進士,時年二十一歲,司馬光修《資治通鑑》,司馬康擔任檢閱文字。可以說秉承父業,公元1090年,司馬康逝世,年僅四十一歲。
王安石的唯一兒子王雱,同樣非常優秀,年少聰敏,擅長作書論事。公元1067年,考中進士,時年二十四歲,王安石變法,王雱是重要助手,也是秉秉承父業。雖然身體不好,但著書立說成就斐然,公元1076年,王雱逝世,年僅三十三歲。
更為奇特的是,晚年,因為司馬光和王安石沒有親生兒子,他們的夫人都自做主張為他們納妾,而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拒絕了,在封建社會,這是極難做到的。這也是後人敬仰他們的原因之一。
《邵氏聞見錄》稱“王安石、司馬光不好聲色,不愛官職,不殖貨利皆同”,這些共同的品格和志趣,使得他們互相傾慕,就連租賃住宅,王安石也寧願和司馬光做鄰居。在他們各自的文集中,至今仍保留著許多互相讚賞的詩賦。
王安石和司馬光唯一的分歧,就是政治主張,他們都有著磊落的襟懷,所以這種分歧,都以維護宋王朝為出發點,毫不涉及個人私利。讓後人對他們都無可指責,而這恰恰是致命的!
兩大重量級人物的分歧,使大宋後來的全部精英,生生地分為兩派,新法派和保守派,從神宗朝開始,兩派鬥爭始終你死我活,將北宋內耗乾淨,終致滅亡。
王安石變法,不可否認,因為有地方官吏為了邀功迎合朝廷,在區域性地區把“良法”變成“惡法”。但是司馬光不管對錯,全部否認新法,對社會所造成的危害,實際較熙寧以前還要嚴重。透過變法而積聚起來的錢財,也在保守派執政的幾年當中消耗殆盡。
不僅如此,司馬光為了自己的政治抱負,不聽任何人規勸,一意孤行,全部廢除了新法,不僅讓百姓無所適從,也讓自己無形之中成了元佑黨的首領,加深了新黨和保守黨之間的裂痕,分化了大宋的政治勢力,以後新黨和保守黨的政黨之爭的激烈化起了推動作用,這是他自己所想不到的,也是歷史的悲哀。
假如司馬光能和王安石聯手,將會有怎樣一番景象,我們無法推測,因為歷史沒有假設。
佐料:文彥博是大宋重臣中名列前茅的壽星,一共活了九十二歲。
哲宗初年,遼朝派使者至宋,蘇軾負責接待,一起拜謁哲宗。
在殿門外,使者望見文彥博,退立改容道:“這是潞國公吧?”並問文彥博年壽。蘇軾自豪的做了答覆。
使者敬佩道:“年壽如此高,但身體怎麼這麼健壯啊!”
蘇軾道:“使者只看到了他的容貌,還沒有聽見他說話呢。他聲音洪亮,分析條理,極其精練,即使少年也趕不上;而且學問貫古通今,即使名家也有不如。”
使者感嘆道:“文彥博真是天下異人。”
文彥博第一次退休,也居住在洛陽,和富弼、司馬光等十三位大宋耆宿來往密切,他們仰慕唐朝白居易九老會的舊事,在資聖院建了“耆英堂”,按年齡大小不按官職排序,稱為“洛陽耆英會”,讓閩人鄭奐在其中畫像。
當時富弼七十九歲,文彥博與司封郎席汝言都已經七十七歲,朝議大夫王尚恭七十六歲,太常少卿趙丙、秘書監劉幾、衛州防禦使馮行己都已七十五歲,天章閣待制楚建中、朝議大夫王慎言已七十二歲,太中大夫張問、龍圖閣直學士張燾已七十歲。
當時宣徽使王拱宸任北京(河北大名府)留守,寫信給文彥博,也想參加,王拱宸時年七十一歲。而只有司馬光還沒到七十歲,文彥博素來看重司馬光,也請他入會。司馬光因為自己是晚進後輩而不敢在富、文二人之後。文彥博不聽,讓鄭奐自幕後傳司馬光畫像,又到北京取王拱宸的畫像,於是參會的共計十三人,他們置酒賦詩相互取樂。當時洛陽有許多名園古剎,有水竹林亭的風景,文彥博等人頭髮和眉毛雪白,儀表神態端莊美好。每次聚集宴會時,洛陽的百姓都隨從觀看,成了洛陽一大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