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濤本就不是真心要把這小夥丟下去，只是想嚇唬嚇唬那小夥。他聽到這一聲呼喊，立即分辨出了是三爺爺的聲音。但他既沒鬆手，也沒把小夥提上來，還是拎著小夥的一隻腳讓他頭朝下倒吊著。

頃刻間，穿著一身白袍、足蹬一雙軟底布鞋，身體稍瘦卻有一綹山羊鬍的三爺爺飄然而至。

來到葉濤面前，他氣不喘臉不紅，瞥了一眼葉濤手裡那小夥，然後露出那一口細碎的黃牙，笑道：“把他提上來吧！可真別把他丟下去了，不然你爺爺我的鬍子可要保不住了。”

“三爺爺，您怎麼來了？”葉濤邊說邊把小夥輕輕甩到了旁邊的草地上。

小夥一落到草地上，立時坐到地上大口地喘起氣來，左手撫胸，右手忙去擦滿臉的汗。邊擦汗邊一臉驚懼地看著葉濤，看來是嚇得不輕。

葉濤看看似笑非笑的三爺爺，又看看坐在地上還在發抖的小夥，悠悠地說：“三爺爺，您認識他？”

“認識，小明嘛，王家溝你李爺爺的孫子。”三爺爺捋著他的山羊鬍說。

“王家溝？小明？李爺爺？不認識哇！”葉濤暗忖。

三爺爺看出葉濤不知道，於是說：“行了，回家吧，回家再說。”

說完他又轉頭對仍坐在地上的小明說：“小明啊，還能走嗎？這回你就不跟我去了，收拾一下先回家吧，跟你爺爺問個好，告訴他你今天的任務完成得很出色。”

小明搓搓自己的腳杆，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拍了拍屁股，笑嘻嘻地朝三爺爺鞠了個躬，然後又轉向葉濤，摸摸頭憨笑道：“濤哥，這些都是爺爺們安排的，你別怪我。我下回請你吃烤竹鼠賠罪。”說完沒等葉濤回答，撒丫子就向山下跑去。

望著漸漸消失的身影，葉濤眯起眼睛咬著牙齒，半天摸不著頭腦。但三爺爺卻什麼都不說，只是一個勁兒地催著葉濤，說回家再說。

回到家，剛進院子，葉濤就看到幾位爺爺圍坐在小花園裡的石凳石桌邊，悠閒地喝著茶聊著天兒。

他們看到三爺爺和葉濤進來，都不約而同笑了起來。但在葉濤眼裡，這些爺爺的笑讓他渾身冒起雞皮疙瘩。

一身西裝革履的大爺爺站了起來，左手握著他那漆黑的菸斗，稍抬右手向葉濤招了招，說：“濤兒，過來！”

葉濤走過去，向著幾位爺爺鞠了躬後，乖巧地站在大爺爺身邊，向幾大家說：“爺爺，我回來了。”

葉濤爺爺有五兄弟，他爺爺行二，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三個弟弟。按他五爺爺的話說：兄弟多，在哪兒都不怕——特別是打架！

除非有針對性地喊誰，不然如果葉濤當著一大群老頭喊幾爺爺，那除了受到一陣誹腹，還會引得一眾爺爺“爭風吃醋”。所以，葉濤也學乖了，見到一眾爺爺坐在一起，都先喊爺爺好，等哪位爺爺問話了，再有意地稱呼。

果然，爺爺們聽他這麼稱呼，都認為是在叫自己，所以都很平和。

大爺爺坐了下來，拍拍身邊的一個座位，讓葉濤也坐了下來。他喝了口茶，對葉濤說：“濤兒啊，你馬上就要上高中了，也即將長大一截。你心性善良，爺爺怕你在外面生活吃虧，所以特意讓王家溝的李爺爺幫忙，讓他的孫子小明來測測你對危險的敏感度，也同時讓你感受一下人心的險惡。人吶，別輕易讓自己的後背暴露在不值得相信的人的目光下。”

葉濤的爺爺接過話：“對，人心難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葉家的人不怕事，但也不亂惹事。濤兒，爺爺是希望你在明市的學習和生活中不要輕易和渣滓們動氣，要動也要經過深思熟慮，讓人拿不到把柄，不要讓自己陷入雞毛蒜皮的無聊事裡。”

“當然，如果有人踩到了你的頭上，老子說得好，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揍他丫的。”桀驁不馴的五爺爺搶過話說。

“老子哪兒說過這句話了？”葉濤爺爺問。

五爺爺理理他帶著褶皺的中山裝，挑眉看向他二哥，拍著胸脯道：“老子說的，語文得回爐啦！”

葉二爺反應過來，一抬手就把手裡的茶水潑了出去。

可五爺爺抄起桌上的空茶杯，順著來水的方向在空中轉了一圈，潑向他的茶水便悉數被他接到了空杯裡。他把接到的茶水湊到嘴邊嘬了一小口，道：“好茶，好茶，濤兒，你爺爺說的對，對待一些事情要快刀斬亂麻，別被陷到這些泥淖中！”

葉濤看著家裡的這些疼愛自己的老頑童，既感動，又忍不住笑。

眼見著其他人都說話了，留著山羊鬍的三爺爺說：“濤兒啊，咱葉家不說是多了不得的人家，但咱一不偷二不搶，憑自己的本事吃飯。就像你爺爺我，就算不怎麼花錢保養，也是帥得一塌糊塗！”說完，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又用手掌向後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老大實在看不下去了，說：“老四，羊圈壞了就得及時補一補，亡羊補牢這個故事該聽過吧？”

三爺快人快語：“老四，你家羊圈壞了？我怎麼沒聽說過？”

眾人幾乎憋出了內傷，葉濤也是憋著笑，低著頭，肩膀一抖一抖，彷彿啄食的公雞。

看著眾人憋成紫黑色的臉，三爺道：“要笑就笑吧，雖然我挺為老四的破羊圈可惜的，但我是有良心的人，肯定不會像你們一樣沒心沒肺地笑話他的。”

眾人傾倒！

最後，還是四爺穩住了身體，他扶了扶那副厚重的眼鏡，呷了一小口茶，撥出一口氣，對葉濤說：“濤兒，爺爺只想告訴你，你是葉家的驕傲。當遇到自己真的不能解決的問題，一定要跟家裡人說，所有葉家人都是你堅強的後盾！”

看著這一群葉家的主事人，加起來已經有幾百歲的老頭在為自己的想法前途和命運殫精竭慮，葉濤眼眶泛紅，他站起來，退後幾步跪下去，舉拳在胸，動情地說：“爺爺，濤兒絕不負此生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