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故知,本該是件喜事。
若還能一口喊出對方的名字,那更是熟稔到骨子裡的老相識。然而當週青峰猛地回頭,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反而滿臉驚詫。
“莫妮卡?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
來的是個女人,乍看之下風韻猶存,但細看卻讓人毛骨悚然,難以用言語簡單概括。
她的半邊身子彷彿被生生撕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輔助機械——機械臂粗壯有力,機械腿沉穩如柱。
連半張臉都被金屬覆蓋,反射著幽幽的冷光。
偏偏其另一側又還是人形,兩相對照,彷彿被拼接出來的科學怪物。
她手裡緊握著一挺大口徑機槍,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乖戾暴虐的氣息,扭曲而變態。
“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你。”周青峰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
圖書館昏暗的燈光下,書架間的陰影裡悄然浮現幾道人影,手持槍械,將他團團圍住。莫妮卡顯然並非孤身前來。
周青峰沉聲道:“我有個問題。”
莫妮卡聞言,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得意而扭曲的笑容,眼中滿是施捨般的傲慢:“問吧,臨死前最後一個問題,我滿足你。”
“是誰抹掉我在網路上的資訊,殺了我身邊的人?”他的聲音低沉如雷,壓抑的怒火在字裡行間翻滾。
聽到這話,莫妮卡的笑聲驟然放大,猖狂而刺耳,眼中閃著邪性的光芒:“你以為還能有誰?當然是我,全是我乾的!誰讓你不肯向我低頭,不肯跪下來舔我的靴子?我要全世界都臣服於我,唯獨你,太過桀驁不馴,像是根刺紮在我的眼裡。
所以我要毀了你,還要毀掉你身邊的一切。
比如你的凱莉,那個死心塌地跟著你的蠢女人,我親自開車把她撞得血肉橫飛。
你失憶了嗎?怎麼連這些都忘了?”
她的聲音尖銳而瘋狂,在空蕩的圖書館裡迴盪,像一把利刃狠狠刺進周青峰的胸膛。
他的心頭怒火翻湧,血液幾乎要衝破血管,然而頭腦卻出奇地冷靜,彷彿早已預見了這樣的結局。
他沒有多餘的廢話,右手的機械臂悄然一震,內建火箭瞬間彈出,帶著熾烈的尾焰飛射,直指莫妮卡那張醜陋猙獰的臉。——時空畸變結束。
當週青峰再次睜開眼,意識從混沌中甦醒,他發現自己仍躺在奧蘭多郊外一棟木屋的床上。
窗簾飄動,空氣中瀰漫著清晨的溼潤氣息。
床頭的老式鬧鐘,指標指向六點半,初升的陽光穿過薄薄的紗簾,灑下斑駁的光影。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殘缺的肢體如今完好如初,指尖微微一動,能感受到面板下的血脈跳動。
電子眼那熟悉的機械視野也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人類視界。
被窩溫暖,混血大長腿的哈莉蜷縮在他懷中,四肢糾纏,睡得正香。
“該死的莫妮卡,該死的‘正義之樹’!”周青峰掙脫哈莉的束縛,輕手輕腳的下床,走進衛生間。
鏡子裡的他再次回到十九歲的年齡,硬茬般的鬍渣消失,滿身傷疤無影無蹤。
“我在未來又死了一次。”周青峰想起在廢墟深坑裡醒來的那一刻,他當時應該就死了。
在末世的圖書館見到莫妮卡,那賤女人用大口徑機槍直接將他轟碎了。當然,對方也沒討好,內建火箭.“不,沒意義了。這只是一場對未來的預演和窺探。那賤女人現在肯定還活著。”
周青峰飛快找來紙筆,趁著頭腦中記憶還算清晰,寫下自己‘回到未來’幾天內的所見所聞。
第一,為末世而預先做的準備是有效的。他正因為在農場埋下的物資而有機會獲得醫療救治。
第二,‘電力飛行’非常重要,末世人口暴跌,工業體系非常扭曲,用電確實方便。
第三週青峰腦海裡回憶自己在末世圖書館查詢的資訊,卻沒寫出幾個字。
照當前時間線發展,他身邊幾乎所有人都會死,且在病毒爆發之前就屢屢慘遭橫禍。
凱莉是第一個遇害的,還是在她生日的那天。
‘正義之樹’,當週青峰唸叨出這個組織的名字,恨意無窮。
恐怖組織果然無法用常理揣度,他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有任何是非之分。
至於‘正義之樹’什麼時候動的歪腦筋?應該就是現在。
周青峰此刻被全米通緝,所有曝光的資金鍊全被封,手下人員是樹倒猢猻散,半年內凝聚的勢力迅速瓦解。
他在銀行還有十億美元的存款。這不正是幹掉他,趁機侵吞的好時機麼。
不過,殘酷的鬥爭現在又回到了起點。——床榻方向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周青峰轉頭一看,哈莉裹著一條薄薄的被單,赤腳走到衛生間門口。
她倚著門框,睡眼惺忪地打量著他,聲音裡帶著幾分慵懶的戲謔:“怎麼了,我的總裁大人?”
“做了個噩夢。”周青峰低聲應道,手中的便箋紙被他捏成一團,隨手丟進馬桶,按下衝水鍵。
水流嘩啦作響,他俯身捧起一捧涼水潑在臉上,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冰冷的觸感讓頭腦清醒了幾分。
哈莉輕笑一聲,鬆開被單,任由它滑落在地,輕盈的走進衛生間,從身後環住男人的腰。
柔軟的身軀貼上週青峰的後背,靈巧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游走。哈莉挑逗道:“需要放鬆一下嗎?我來幫你驅散噩夢。”
此刻,周青峰藏身於奧蘭多市郊的一家養老院。這地方佔地寬闊,綠樹掩映,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和泥土氣息。
兩三百名老人住在這裡,安靜地度過人生的最後時光。自從他獵殺埃裡森·帕克後,軍警曾多次前來搜查。
但養老院的護工大多是墨西哥裔,私下為他提供了絕佳的掩護,讓那些荷槍實彈的傢伙無功而返。
然而,這場“晨練”只持續了半小時便被迫中斷。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老胡安推開了木屋的門。他剛一踏進屋內,就看到衛生間門敞開,霧氣翻湧。
老胡安站在門口,乾咳了一聲,聲音低沉:“boss……”
沒過多久,哈莉裹著浴巾匆匆跑了出來,臉頰泛著潮紅,眼神裡還帶著意猶未盡的嗔怪,還沒被餵飽。
周青峰胡亂套上一件襯衫,走出衛生間,問道:“什麼事?”
老胡安摘下頭上的帽子,捏在手裡,帶著幾分歉意道:“boss,我得離開一段時間。”
“為什麼?”周青峰目光一凜,“有什麼麻煩?”
“是的。”老胡安點點頭,皺紋深刻的臉上浮現幾分疲憊,“我手下有些人靠不住了。”墨西哥裔內部雖然抱團,但一旦背叛起來,也毫不留情。
現在軍警搜捕壓力太大,首要目標就是那些曾為‘電力飛行’工作過的墨西哥裔。
只要fbi和移民局稍微施壓,那些怕被遣返的傢伙就會動搖,輕易吐露出關於你的線索。
老胡安搖搖頭,說道:“我分不清誰可信、誰不可信,甚至連自己的家人……我都不敢完全信任。
fbi一旦找到他們,他們絕對扛不住審訊的壓力。”
老胡安年紀不小,年輕時在道上混過,見慣了毒梟與黑幫的興衰起落。
他深知這些大人物覆滅的根源,往往不是外敵,而是身邊人的背叛。
他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必須切斷和boss的聯絡。因為我沒法保證自己不被fbi抓到。一旦落網,我也扛不住。”
周青峰聞言,眼神微微一沉。他瞬間明白了老胡安的處境,甚至意識到對方冒險前來告知,已是承擔了極大的風險。
換個心狠手辣的人,或許早就選擇滅口以絕後患。周青峰沉默片刻,問道:“你要去哪兒?”
“暫時離開佛羅里達。”老胡安揉了揉帽簷,“可能去德州,也可能回墨西哥,哈莉也將跟我走。
我打算繼續幹‘疣豬’的業務,比如從‘電力飛行’多采購幾架飛機,回墨西哥跑空中運輸。這行當還是能賺些錢的。”
周青峰聽罷,忽地咧嘴一笑:“我給你三千萬美元的投資。”
老胡安愣住了,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像是“無功不受祿”的惶恐。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別推辭。”周青峰擺擺手,語氣堅定,“你為了幫我,帶了一百多號人來奧蘭多,這些人不能白跑一趟,總得花錢犒賞一番。
還有那個開重卡的塞萬提斯,我問過他,你承諾給他十萬美元,買他的命。畢竟開重卡撞軍車,那是拿命在拼。
所有跟你來奧蘭多的人,每人十萬美元獎勵。
塞萬提斯,給他兩百萬。有錢,才能籠絡人心。下次遇到麻煩,才能再喊到人來幫你。”
他年紀輕輕,卻反過來拍了拍老胡安的肩膀,語氣裡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豪氣。
老胡安先是嘴角的鬍鬚微微顫抖,隨即放聲大笑,聲音沙啞卻暢快:“boss,你真是捨得下血本!”
賣命講究價效比,而給周青峰賣命,顯然價效比更高。
周青峰心裡清楚,自己的銀行賬戶已被“正義之樹”盯上,與其讓那群人面獸心的混蛋侵吞,不如拿出來收買人心。
面對軍警的持續施壓,老胡安早已有些窮途末路,只能狼狽躲藏。如今有了這筆巨資,局面頓時不同。
“你儘快註冊個公司,我讓凱莉給你注資。”周青峰沉聲道,“錢給你,怎麼花是你的事。”
老胡安重重地應了一聲“嗯”,眼神裡燃起久違的光芒。他困頓多年,心中有無數個花錢的計劃和專案,卻始終苦於囊中羞澀。
如今只要周青峰的錢到位,他有把握穩住手下的人心。哪怕fbi想再施壓,收買的成本也將暴漲數倍。
fbi的經費畢竟有限,不可能無休止地揮霍。而周青峰這一手撒錢,無疑極大提高了對方辦案的難度。
老胡安倒是反過來關心周青峰,“boss,你接下來怎麼辦?這個養老院也將不安全。”——老胡安離開後,木屋的門吱吱作響,又被輕輕推開。
陳瑞走了進來,腳步略顯沉重。
他一言不發地站在房間中央,眼看著周青峰走進衛生間換衣服,嘴唇動了動,卻始終沒擠出一句話,顯然心事重重。
周青峰從衛生間出來,隨手套上一身灰色運動裝,又從床邊的抽屜裡取出兩把手槍,一支塞進肋下的槍套,另一支藏在腳踝的皮帶裡。
他瞥了陳瑞一眼,見他仍杵在原地,眉頭微皺,低聲道:“有話就說,別憋著。”
陳瑞喉頭滾動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氣,終於開口:“老闆,我……能在你這邊繼續混嗎?”
這話從他嘴裡擠出來,帶著幾分澀然。
他比周青峰大了十多歲,如今卻要向這個年輕人低頭求助,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緊繃,透著難以形容的尷尬。
“當然可以。”周青峰語氣輕鬆,“我身邊正缺人手,你來得正好。”
他一邊整理袖口,一邊隨口道:“要不是你開著‘聖光一號’來救我,我還真未必能逃出奧蘭多市區。”
米國警察再怎麼廢柴,市區內的監控網還是密不透風。從地面逃跑,不可能不留下痕跡。
在最危急的關頭,陳瑞駕駛“聖光一號”垂直降落,硬生生將周青峰從重重包圍中“撈”走。
那一刻,警方的追捕計劃徹底成了瞎子摸象,無從下手。
“聖光一號”的機動性堪稱變態,尤其是它貼地飛行的能力,幾乎成了雷達的噩夢。
低空掠過時,引擎的轟鳴被樹林和建築掩蓋,地面人員抬頭也只能看見一抹模糊的殘影。
若不是米國空軍緊急調來專為戰場偵察設計的“聯合星”,周青峰早就能溜得無影無蹤,連個尾氣都留不下來。
陳瑞卻沒有因此放鬆,眼神依舊忐忑,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我跟老蕭那邊……”
周青峰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堅定:“如果有機會,老蕭那邊我去說。”
他走上前,又一次拍了拍陳瑞的肩膀,咧嘴一笑:“我不管你是演苦肉計,還是真走投無路,反正現在咱倆確實能共進退。這就夠了。”
陳瑞聞言,喉嚨裡像是堵了什麼東西,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的眼神逐漸堅定起來,沉聲道:
“是,幹我們情報這行的,苦肉計演得多了,光談信任太天真。先顧好眼前再說。
不過,老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去弄輛車,跟我見一個朋友。”周青峰為末世降臨做的諸多預備,現在就可以派上用場。
半天后,經過多次轉車,躲躲藏藏的周青峰來到奧蘭多北面一處森林度假區。
‘灰鯊’在此搞了個小小的露天營地。
雙方見面時,周青峰首先朝‘灰鯊’的母親伸手問候道:“您好,娜莎太太,我是維克多。”
輪椅上的‘灰鯊’激動的喊道:“媽媽,媽媽,我就說了吧,他認識你,他早就認識你。他來自未來!”
老太太第一次見兒子的朋友,反而有些侷促。可‘灰鯊’一嚷嚷,她倒是淡然道:“你們兩個認識,我就站在你旁邊,他當然知道我是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