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昭離聽到綠竹的哭喊聲，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這劇烈的悲痛聲澆滅了。

她多希望情報有誤，這西荒山上沒有小星子的身影。他只是被藏到某個地方了。

她猛然想起景沉碧回答她的話，她記得她說了個丟字，不是藏，不是放，是像扔垃圾一樣的丟。

尹昭離雙眼已經模糊，她拖著吃力的步伐，扶起趴在地上的綠竹。

綠竹撲在尹昭離懷裡，“九公子，你告訴我，這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我眼花了，眼花了……”

這悲痛欲絕的哭聲讓玄蘇幕和西路也感到痛心。

玄蘇幕被這眼前的淒涼和眼底瘦小而冰涼的屍體震驚，愣愣地佇立在原地。

他這一生殺過很多他認為該殺之人，更沒有悲憫過任何奴役雜碎。

今天才知道原來一個如此卑微的生命也會有人珍惜。

西路一生見的屍體比花草都多，他檢查了屍體的周身後說道：“本著我多年的驗屍經驗，這個小兄弟在兩天前就死了，只是這兩日溫度低，屍體沒有過於腐臭。”

綠竹哽咽道：“你的意思是說小星子在進牧城前就被殺死了，是嗎？”

“那他們為什麼不把小星子扔到洛城埋掉。”

西路低沉地回答道：“洛城容易暴露，兇手以為帶到牧城就沒有人能知道了。”

尹昭離微微抬起全是淚花的雙眸，“西路，麻煩你將小星子的屍身小心包好，我要帶他回家……”

“他最喜歡吃我做的綠豆糕了，我回家給他多做點，放他……墳前。”

尹昭離在全力剋制自己的悲傷，加上舟車勞頓和長冥族藥丸的影響，竟暈倒在了玄蘇幕的懷裡。

玄蘇幕清晰感受到懷裡的微弱的鼻息聲，眼神中充滿疼惜和無法名狀的別樣情感。

玄蘇幕將這份情感藏的很深很深。

他恍惚中總覺得懷中的人越發像一個女子。

他正準備將尹昭離扛上肩頭，猛然間看見尹昭離手腕上的梨花印記。

這是什麼胎記？

玄蘇幕還在疑惑時，西路已經將綠竹扶上馬鞍。

又將屍體包裹好放在馬背上。

玄蘇幕才緩緩上馬，“去牧城渡口，我們乘船回洛城！”

在玄蘇幕的安排下，他們乘坐著一艘精緻的畫船。

尹昭離漸漸恢復意識，緩緩睜開眼簾。

此時船外已是漆黑一片。

船艙內燭火通明，畫船上彩燈高掛。

尹昭離看見綠竹趴在自己身上，眼神空洞，眼睛有些充血。

她緩慢起身，摸摸綠竹的額頭“你先睡一覺吧，竹兒，小星子的仇我們定會報的！”

綠竹默不作響。

只是默默地從船上拿起一件白色裘衣給尹昭離披上。

又一個人坐在船頭髮呆。

綠竹很小的時候便在九公子身邊伺候，九公子對她和小星子的好讓她以為全天下的主子都是這樣對奴婢的。

這一次牧城之行才讓她意識到，原來在很多主子心目中他們的命連一棵草也比不上。

西路這個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坐在了她身邊，他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綠竹身上，又拍了拍綠竹的背，“小哭貓，再哭就變成紅眼睛的兔子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小星子的事我們都會為他報仇的！”

西路繼續嘆氣道：　“你們可比我幸福多了，我沒有遇到我家公子前，我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工具人。我之前的主子那叫一個陰狠毒辣，”

說罷就掀起自己的衣袖和褲腳，“你看這些厚厚的傷疤，這可不是打架留下的，都是之前的主子因為我沒有完成任務被抽打的！”

綠竹看著這些觸目驚心的疤痕，難受地咬了咬唇，停止了抽泣。

“你看，這夜空中有星星，聽說人死後，善良正義的人會到天上成為神仙的。”

不一會，綠竹就破涕為笑。她想小星子在天上一定會過的很幸福的。

說不定他想起在人間有九公子和我這樣的朋友也在開懷大笑呢。

“這個西路平時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哄女孩子還是一套一套的。”

玄蘇幕在尹昭離身邊嘀咕道。

說罷又遞給尹昭離一張有血跡的紙，“這是在小星子身上找到的紙條。”

尹昭離深色低落地接過，小心翼翼地開啟，紙上寫著一個歪歪斜斜的“木”字。

這個筆跡就是小星子的。

小星子到底想要說什麼？這張紙條一定是在洛城出事前的時候就寫好了。

尹昭離默默低下頭，幾秒後又微微抬眸，目光裡寫滿感激。

“雖然我不知道幕幕你為何總是要幫我，但你的大恩，昭離沒齒難忘。”

尹昭離將腰間的玉蕭取出，對著這一江春水，微閉雙眸，凝神吹簫。

簫管吹出來的曲調本應是低沉而悲涼。

但尹昭離吹奏的簫聲清振林木，聲韻悠揚。

天空點點星辰和純白的月光都因此而陶醉，聽之讓人心搖神馳，意酣魂醉。

綠竹聽著九公子吹來的樂曲，不知不覺躺在西路肩膀上睡著了。

玄蘇幕目光裡含著深情，是一種關於欽佩和尊重的喜歡。

如果他真的是男子，那就成為一生摯友吧。

簫聲悠悠，有些睏乏了，他在尹昭離一曲奏盡後，用溫柔的語調詢問，“昭離，今日我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可以。”尹昭離毫不猶豫地點頭。

“今天揹你的時候，我瞥見你手腕上的梨花印記。這個是……”

“這個我從出生就有了，民間說書先生說梨花印記長在我額頭上呢。”

尹昭離苦笑道：“我母親說這是祥瑞之兆，但我卻常年多病。”

“我也好奇，昭離你的脈相紊亂，體質孱弱，卻有如此絕世功力。”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對吧？幕幕”

玄蘇幕帶著些歉意微笑。

“無妨，經歷這麼多，我早已把你當推心置腹的兄弟了！我做夢也沒有想過天下第一的山莊莊主能和我做兄弟。”

玄蘇幕更加無奈地皺了皺眉。

“我生母有一個貼身的嚒嚒，我叫她李姑姑。她的身份極其隱蔽。是某個神秘部落的族長。”

“是長冥族吧？”

“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事嗎？幕幕”

玄蘇慕臉上的一抹紅暈已經移到了心裡，他假裝不在乎的問道：“有啊，比如你真的是男子嗎？”

“你又問這個奇怪的問題，我真的是如假包換的美男子啊！”

尹昭離說這句話的時候臉還是微微紅了。

玄蘇幕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趕緊轉移話題，“據我的經驗，你的李姑姑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她當然沒有那麼簡單，能在蜀南王府放置贓物，能在沉碧郡主身邊安插眼線……”

玄蘇幕一聽才恍然大悟，“我還在納悶這東海珍珠和假千風瑤的事呢。”

“你在蜀南王府放的可是你們在秋江搶的某些寶物？你們不怕被蜀南王發現後有所懷疑？”

“蜀南王如此貪財，他只會懷疑這些寶物是哪個想賄賂他的官員悄悄放的。”

玄蘇幕看了眼江面上空的星辰，又低頭溫柔地看著尹昭離，“看樣子，小星子的仇很快就有惡人幫你除掉了！”

“是啊，兩隻餓狼相互撕咬也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