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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爆發

溫意然耐心地聽她說完,終於問出那個問題:“所以……你跟說我說這些是?”

“想告訴你,我很佩服你,也很謝謝你。”周朗月看著她,語調逐漸變得平靜,“我空有恨意和嫉妒,不敢責怪我爸爸,不敢勇敢追求陸文川,更不敢站出來指責於可幹過的那些毫無人性的事,甚至在你把網路攪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我依然不敢站出作證,我就是個懦夫,很多個晚上,我一想到有人在我面前被欺負被侮辱,而我卻始終選擇冷眼旁觀,心就像是被灌了鉛,沉甸甸的,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對於這個說法,溫意然並不贊同,她剛想出言安慰,告訴她其實她自已也是做了很久的心裡建設才敢鬧出這種動靜的時候,周朗月又開了口:“所以當你剛剛還願意和我打招呼的時候,我一直緊著的那根弦忽然就鬆了很多,我也想當面向你說聲對不起,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她說完後,像是真的鬆了一口氣,一直繃著的臉也多了一抹釋然的柔和。

溫意然突然不知該如何回應,她輕嘆一口氣,認真說道:“你又沒做錯事,沒必要跟我道歉,甚至都沒必要跟任何人道歉,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敢跟她作對。”

“可是你還是做了。看到網上到處都是那些照片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我……我也沒那麼勇敢。”溫意然輕輕搖頭,“你可能不知道,如果我沒有聽到我媽媽偷偷地哭泣,沒有看到我爸爸揹著我長吁短嘆,我也下不了決心,我本質上就是一個很懦弱的人,但是,我真的捨不得我爸爸媽媽難過,只能說為了他們,我總算是硬氣了一回。”

周朗月似乎是沒想這個結果,她愣了好一會兒,然後垂下眼,苦笑:“那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勇敢,我就永遠都做不到像你這樣,我總是顧慮很多,唯一勇敢的,就是今天和你說那麼多,彷彿只要跟你把情況說明白了,我就不用再愧疚了。”

“你真的不需要內疚。”

“或許吧,但是這也改變不了我唯利是圖又膽小怯懦的事實,如果不是知道於家的公司出了問題,於可遭到了報應,我今天恐怕都不敢和你打招呼。”她嘲諷又釋然地笑了笑,而後又認真地抬眸看向她,“不過,真的很謝謝你,你做了許多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看到這個結果,彷彿我的良心也跟著你的所作所為安寧了。”

聽她說到這兒,溫意然心中忽然五味雜陳,她一直都知道人是最複雜的動物,而人的複雜性,是沒辦法被公正客觀地評價的,所以最終,她也只能說出自已的心裡話:“周朗月,我爸爸告訴過我,傷害就是傷害,不管對方因為什麼原因,只要讓你覺得不舒服或者難受了,你就有權利反抗,所以你選擇用她媽媽的事報復她,算不上錯。至於你親眼見證了她的惡行卻不敢站出來接發,我也非常理解,因為好人從來不是這麼好做的,而且,你不是還因此夜不能寐嗎?這樣就夠了,因為這說明你的良知並沒有被矇蔽,你只是做了正常人都會做的選擇罷了。”

她的語氣非常堅定,周朗月聽著,眼睛忽然就有點發潤,那些日日折磨著她良心的痛楚也在這一刻終於變得透明瞭些,不再壓著她喘不過氣來。

她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輕輕說了一聲:“真好,冬天終於快要過去了。”說完這句話,她看了一眼手機,朝溫意然笑道:“我出來夠久了,該回去了,下次再遇到,我請你吃飯吧。”

“嗯,再見。”

周朗月站起身,拿起選好的資料書轉身,只走了兩步,她又轉過身看向溫意然,“哦對了,前幾天我碰到曾嶼程了。”

“你認識他?”

“我們以前是鄰居。”周朗月說,“我知道他上初中的時候喜歡過你,但是因為你當眾拒絕了他,讓他丟了面子,於是他一氣之下就和於可走到一起,聽於可說把你騙走拍照的主意就是他提的,不過你放心,他也被帶走進行調查了,我親眼看到的。”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怪不得在商場裡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神是如此複雜。

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她已經不需要再在乎這些事情了。

目送著周朗月上了自家的車,然後慢慢消失在重新擁擠的街道里,溫意然抬頭看了看天空,步伐堅定地走向回家的方向。

這個寒假,溫意然過得從未有過的踏實,而譚笑則有些難過了,原因無他,依舊是老生常談的家庭問題。

除夕夜前夕,譚笑吃完飯後回到自已的屋子裡寫作業,譚苑和同學約著在外面放煙花,趙美華忙著洗洗涮涮,譚林忠則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兩人原本也沒怎麼交談,也不知怎的,沒過幾分鐘,熟悉的爭吵聲又斷斷續續地響起,從一開始的理論變成了後來的扯著嗓門兒大聲攻擊,再然後,便是習以為常的摔東西的聲音。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又吵了起來,但是譚笑知道,能讓他們一點就炸的,無外乎就是那麼幾個老生常談的理由,普通人的家庭麼,除了柴米油鹽帶來的問題,還能有什麼呢?

這一年,譚笑已經長大了很多,她不再害怕,只覺得厭煩,聽著外面動靜逐漸激烈,她捏著筆的手指緊了緊,然後很快鬆開,將筆隨意地丟在桌上。

房門被開啟,看到她面無表情地走出來,譚林忠愣了一下,他放下手裡的水杯,皺了皺眉,終究沒有再說什麼。趙美華也及時收了聲,但是因著斂不住脾氣,她不甘心地扔開抹布,咬牙切齒地低罵:“你這輩子也就這樣,永遠別想有出息!”

譚林忠本來就是暴脾氣,自尊心也強,聽她這麼一說,瞬間又炸了起來:“老子沒出息?老子要真沒出息你還能安安穩穩待家裡不用受風吹日曬?趙美華我告訴你,你瞧不上我,有的是人看得上,也就是我,被你指著鼻子罵了這麼多年還能忍著你,要換一個人,你看你還能不能好好站在這兒!”

“哼,這就不能忍了?”趙美華冷哼一聲,“老孃這些年倒是忍夠了,你這種狼心狗肺的男人,我巴不得你早點死在外面,我拿賠償金都比朝你拿點生活費省心!”

“你個惡毒的死婆娘,老子今天就先打死你,看你還敢不敢詛咒老子!”譚林忠用力拍了拍桌子,裝著水的玻璃杯應聲落底,發出清脆的迸裂聲,接下來,便是雙方激烈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的環節,含媽量極高,髒得堪比塞納河平靜水面下的暗流。

眼看著他們又想要動手,譚笑閉了閉眼,重新睜眼時,她的神情已經趨於平靜,見那邊快要打了起來,然後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快速走到兩人身旁,然後用力將刀往木質餐桌上一插,冷聲道:“夠了!”

她冷漠的神情十分陌生,讓兩個大人皆是一愣。趁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譚笑掃了兩人一眼,非常認真非常鄭重地對他們說:“如果你們真的相看兩生厭的話,就趁早離婚吧。我先把話說在前頭,別老拿‘要不是為了兩個孩子,我早就拍屁股走人了’這種話術為你們的懦弱當藉口,我們只是小,不是傻,你們到底是為了我們才勉強湊一塊兒,還是因為分開了也找不到更好的人組建家庭,你們自已有數,我奉勸你們一句,要好好過日子,大家都相互遷就一下,要過不下去了,就利利索索地分開,免得湊一起相互看不慣,一點就炸,影響我們正常生活,當然,你們放心,以後你們老了,我們該贍養就贍養,絕不會因為你們離婚而埋怨的。”

這是她第一次面對他們吵架時說這樣的話,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們準備大打出手沒有感到恐懼,她盯著那把水果刀,只覺得無比麻木,甚至想,他們要是再繼續吵,乾脆大家都不要過了算了,反正這些年她夾在這種只有抱怨和相互計較的氛圍裡,早已經厭煩透頂。

耳邊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譚林忠震驚地睜大眼,好久才抖著嘴唇指著她說:“好哇,你翅膀硬了,竟然敢開始攛掇你父母離婚了,你見過哪家的孩子會勸自已的父母離婚的?”

“不想我這樣做那你們倒是懂點事啊。”譚笑抬高音量,臉上終於有了點表情,“我一直不發表觀點,不代表我分不清是非,我就這樣說吧,這些年看你們把家裡鬧得一團糟,我根本就沒感受過什麼是幸福。”

“譚笑,做人要講良心!”趙美華尖著嗓子指責她,“什麼叫沒感受到幸福,你捫心自問,要是沒有我們,你放學回家吃得上熱乎的飯菜穿得上乾淨的衣服嗎?沒有我們的支援,你還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完全繼承了你們譚家自私自利的基因!”

又來了又來了,總之永遠都是別人有問題是吧?

譚笑突然有想點不合時宜地發笑,她緊緊捏著手裡的刀望向趙美華,語氣又冰又硬:“這就叫幸福了?媽媽,飯我也會做,衣服我也會洗,就算你真的不管我,我依然可以把這些做得很好,我缺的是這些東西嗎?還有,退一步講,難道你不覺得你說的這些就應該是一個正常家庭該有的狀態嗎?這些年我確實很感激你的付出,但我不敢苟同你的觀點,尤其是你十年如一日對我的言語打壓和對妹妹的偏心,讓我一點都不幸福,試問,有哪個媽媽會因為自已女兒讀書時稍微偷一下懶就詛咒她現在不努力以後就只能是出去賣的命?我不過是學累了稍微懈怠一點,在你眼裡就這麼罪無可恕嗎?就算我真的不想學習,我以後就只有出去賣這一條路嗎?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你總是這麼輕易地就給我的人生下了定論?”說完這些話,她輕輕壓下那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轉臉面向譚林忠,“還有你也是,爸爸,因為我們是女兒,所以你覺得沒什麼盼頭,既不想攢錢也不想奮鬥,有點好臉色也都給了堂哥們,怎麼,女兒在你眼裡就這麼不值錢?既然你這麼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要求我們好好讀書,你不覺得很矛盾嗎?一邊覺得我們沒指望又一邊要讓我們努力向上,生怕自已以後老了沒人管,你覺得這樣的觀念會讓我們覺得幸福?”

這一通話下來,譚林忠和趙美華都不再出聲,好久好久,趙美華才皺著眉開口:“我……我都不記得自已說過這種話了,你也是小心眼,我隨口說的一句話你都能記這麼久。”

聽聽,多可笑的話,傷害她的是她,可是輕描淡寫地說忘了的也是她,然後自已的耿耿於懷和難以磨滅的傷害竟然變成了她眼裡的小心眼和斤斤計較。

她只是想讓她承認自已錯了,可她卻只說她忘了。

果然還是溫意然說得對,一個人的認知是很難被改變的,與其想著改變他人,還不如修煉自已,免得早早被氣死。還有一點她也說對了,他們寧願鬧得這樣烏煙瘴氣也不肯離婚,說明他們根本沒有勇氣改變生活現狀,面對這樣的情況,與其因為勸他們分開而被責怪,還不如好好提升自已,然後努力逃離這種令人窒息的家庭。

她一直都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的,但始終還是心存僥倖,總覺得自已是他們的女兒,他們多少會聽勸的,沒想到,明明上一秒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下一秒卻站在同一戰線,默契地將矛頭指向她,絲毫不覺得自已有什麼問題,連帶給她的難堪和痛楚,都那麼輕飄飄地一接而過,她因為他們而產生的膽怯輾轉反側,明明那麼沉重,在很多個夜晚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他們,卻根本都沒有放在心上過。

譚笑覺得很諷刺,但下一刻,依然習慣性地接受了,還是那句話,她理解他們,她總是那麼輕而易舉地就站在他們的角度為他們著想,所以她不怪他們,她只是默默抽出那把刀,然後將它隨意扔到水槽裡,聽著那“哐當”一聲響轉瞬即逝後,平靜地看著他們,近乎冷漠道:“做錯了事就要承認,這不是你們教我的麼?如果你們自已都沒辦法以身作則,就沒資格要求我們處處都要達到你們的要求。”

“譚笑!”譚林忠還想擺大家長的譜,被譚笑打斷:“爸爸,我從來不吃大男子主義這套,如果你非要繼續這樣,那等你老了我也這樣對你,你受得了嗎?”

譚林忠氣得面色發紅,但來不及發作,他又聽女兒說道:“人最容易受到身邊親人的影響,人也都是會老的,你們現在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始終都會記得,如果你們覺得自已做得真的沒問題,那我以後有樣學樣,也這樣對你們,給你們營造這樣的家庭氣氛,我倒要看看,人到晚年了,你們還受不受得了天天面對這種雞飛狗跳的日子。”說完,她轉向趙美華,眼神少見地銳利,“媽媽,你也不想七老八十了,因為暫時想鬆懈一下而被我尖酸刻薄地抱怨怎麼還不去死,就知道好吃懶做吧?”

或許是她表現地完全不如從前那般逆來順受,又或者是她的這番話直擊心靈,趙美華和譚林忠齊齊噤了聲,這個神經質並缺愛的女人,和那個大男子主義且封建的男人,竟然少見地都選擇了偃旗息鼓,然後尷尬地錯開眼神,不敢再看向這個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著不大看重的大女兒。

見他們都不說話了,譚笑的語氣恢復了平靜:“你們自已好好想想吧,如果還想吵,那就出去吵。我還要學習。”

說完,她不再看他們,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