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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後手

那天晚上回去後,程錦書很高興,把冰箱裡的食材翻出來看了看,然後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在大家都還在沉睡的凌晨五點頂著些許疲憊守在廚房裡,做了好多吃食,然後讓女兒帶到學校裡分給同學們吃。

溫意然看到桌上好幾個食盒的時候都是懵的,直到鼻尖處鑽入一陣陣熟悉的香味後,她才抬眼看向程錦書,“這是您一大早起來弄的?”

“嗯,五點就起來做了呢,你同學對你這麼好,我們也要知恩圖報不是。”

“可您沒必要這麼早起來親自做呀?”溫意然驚訝道,“我有零花錢,我可以請他們的。”

“這哪兒能一樣。”程錦書嗔道,“人家真心對你,那咱們也要付出真心不是,而且我非常高興你能在學校交到新朋友,更不用說你的這些朋友還不錯,媽媽為你感到特別驕傲,所以呀,親手做些好吃的才對得起你們之間的情誼。”

溫意然聽著這句話,心裡特別複雜。

小時候還尚算活潑的時候,趙美華總是拘著她的性子,讓她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別一天到晚在外面和那些孩子瞎混,還說小孩子家家的,要什麼朋友,湊在一起就知道吃喝玩樂,屁用沒有,有那時間,還不如回家溫書或者幫著大人做家務。一開始她會不服氣,反駁她:“你們大人沒事不也湊在一起吹牛打牌嗎,這也不是正事啊,怎麼沒見你們禁止?”

每到這個時候,趙美華就會瞪她,說她就會頂嘴,然後等再有朋友來找自已時,她就會板著臉把他們打發走,冷聲道:“去去去,一邊兒玩兒去,譚笑要學習,你們別來打擾她。”又或者是每次偷偷在外面玩耍時,她會提著棍子冷不丁地出現在自已身後,當著別人的面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力抽她,“小兔崽子,還不給老子回家,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

這樣的情況持續出現一陣後,久而久之,玩伴兒們覺得趙美華掃興,她也掃興,慢慢就不和譚笑玩兒了,甚至有一次,一個矮她一頭的小姑娘悄悄拉過她問:“你媽媽是不是後媽呀,她怎麼老對你這麼兇?我媽也兇,但從來不會不給我留面子,她總說打孩子得關起來打,不然太傷人自尊了。”

譚笑很懵,問:“啊,真的嗎?你媽媽真這樣說嗎?”

女孩撇撇嘴:“那當然,我媽一直都這樣說的,倒是你媽,不僅對你兇,對我們也兇巴巴的,我們都不太喜歡她。”

譚笑怔住,然後沉默了。

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趙美華的行為是理所應當的,直到聽到這句話,她忽然覺得有點如鯁在喉,也是這時,她才恍然覺得媽媽的言行確實有些傷人。不過她並不說,因為她知道,趙美華永遠不會改,相反,她只會覺得孩子越大越會頂嘴,一點都不如以前乖了。

慢慢的,周邊的孩子和她果然疏遠了,看到這樣的情況,趙美華卻覺得鬆了一口氣,一邊織毛衣一邊在她耳邊唸叨:“就是別讓他們來找你才好,一群毛孩子而已,也帶不來什麼價值,沒什麼值得你去交往的,我還怕他們把你帶壞了呢。趁著沒人打擾,你好好唸書,多練練字,爭取把成績提升上去。”

譚笑聽著覺得心裡很煩,但終究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攤開書,盯著某處發呆,半天都沒翻到下一頁。再然後就是青春期,她開始慢慢變得孤僻,又加上初中被孤立過,覺得所有人看自已都帶著不屑,從未有過真心,於是乾脆縮在殼子裡,懶得交朋友了。

而這一刻,她看著桌上的這些食盒,想到同學們陪她回家時的善意,心底塵封已久的某些情緒又開始有了萌芽的跡象。

她咬牙逼回心中的那份異樣情緒,然後重重點頭,“謝謝媽媽,我會和同學們好好分享的。”

“嗯,快去洗漱吧,一會兒我送你去,不然你提不了那麼多。”程錦書也不看她,繼續埋頭裝東西。

等到了學校,等上完早自習後,溫意然拿出媽媽精心準備的食物,招呼同學們來嚐嚐。都是半大的孩子,正是食慾旺盛的時候,聽到有吃的,他們倒也不客氣,爭先恐後又有序地開啟蓋子,才看到炸雞腿和可樂雞翅,一群人都激動瘋了。

溫意然看著他們餓虎撲食的模樣,無奈地退開一點,道:“你們慢點,我媽媽說你們要是喜歡,以後還做。”

昨天隨鍾遇陪她一起回家的男生一聽這話,邊嗦骨頭邊含混不清地道:“什麼你媽媽,這明明是咱媽……唔,真好吃……”

“你小子,佔便宜呢?”前桌女生也搶到一塊雞翅,然後轉向溫意然,眼神晶亮,“不過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我能認你媽媽作乾媽嗎?沒別的意思,單就只是單純覺得她應該還缺個女兒而已。”

話音一落,大家都爭先恐後要認乾媽,教室裡瞬間變得賊熱鬧,而程錦書則在自已不知道的情況下,收穫了一堆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兒子親女兒。

而溫意然則生怕自已都被他們分食,將給譚笑留下的獨一份塞進桌肚裡,再退開一點,然後心裡被一點點填滿。

其實她不在乎他們是因為什麼而圍在她身邊,她只是沒想到有一天這樣的熱鬧竟然也能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平凡普通,卻又熱烈蓬勃,像曠野裡忽然冒出的一叢豔紅,為荒蕪增添了三分亮色。

東西很快就被分完,而加入溫意然護花使者行列的人又多了幾個,溫意然覺得有點好笑,拒絕了兩次而被反拒後,她也懶得爭辯了,但是這一上午,她的心情挺不錯。

這樣的心情一直持續到晚上回家,直到聽到爸爸媽媽講被抓的那幾個小混混說沒人指使他們,她才不得不放平嘴角。

“沒人指使?不是於可叫他們做的?”

“不是。”程錦書繃著臉,眼睛不復往日的溫柔,像是醞釀著暴風雨。

“他們有說是誰嗎?”

“說是沒有,咬死是他們自已盯上了你。”程錦書說著,低嘆一口氣,“那天的錄音裡,除了你在提於可,那些人全程沒有提到她一句,又加上他們並沒有通話記錄,所以警察也就沒繼續查了,不過然然,你別擔心,我和你爸爸會再想辦法的。”

好像是這樣,可是那人的眼神,分明是知道於可的。溫意然不信,又問了一下那個小混混的資訊,確定自已並不認識他後,她的心都涼了下來。雖然堵她並拿走她零花錢的那些人已經確定會揹負刑事責任,但是沒能讓他們供出於可,她不甘心。

“不對,不對。”溫意然思索了一下,微微沉臉,“我一直安安分分上學,從來沒見過他們,也沒有惹到什麼人,而且,而且他們明明說了是因為有人看不慣我……可是看不慣我的,除了於可又是誰呢?”

“不用擔心,工作了這麼多年,我還是有些朋友的,別人查不出來的,他們總歸能查出來。”溫良冷冷地開口,然後看著女兒有些發白的面色,又軟下聲來,“不過然然,你確定這件事和那個叫於可的孩子有關嗎?”

溫意然動搖了一下,但是想到於可極端的性格,想到那個相機,她又慢慢穩下心神,堅定道:“我還是覺得和她有關,不僅是因為她霸凌過我,還因為她堅持找我要那個所謂的相機我卻沒還給她,後來你們也知道了,她做的事被傳得滿天飛,如果不是她狗急跳牆找人報復我,我實在想不通還會有誰。”說到這裡,她抿了抿唇,很想承認自已其實還有後手,但是一想到他們難過的表情,她又閉上了嘴。

“好,既然你堅持懷疑,爸爸就支援你,也會繼續拜託朋友查下去。”溫良看著女兒認真道,“如果這次也是她在欺負你,爸爸和媽媽絕對不會放過她,還有之前的,我們也一定會一併為你討回來。”

他的語氣太堅定,太有安全感,溫意然聽著,忽然就想起當初自已作為譚笑被孤立的那段時間,某天她終於受不了了,在飯桌上和趙美華提了一下,那時趙美華是怎麼說來的?

“你怎麼越長大還越斤斤計較了?”她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然後繼續清理著這段時間攢來準備拿去存銀行的錢,不甚在意地問:“那你說說,他們是打你了還是罵你了?”

“都沒有。”

“那不就行了?”她掀起眼皮瞭了她一眼,“你們這些小孩就是這樣,一點小事都要無限放大,要誰都像你這麼敏感,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可是,”譚笑囁嚅道,“我沒有錯啊。”

“沒錯就硬氣一點,硬氣起來誰還敢欺負你?”她說著,把錢收起來,然後去現出銀行卡準備去存錢。

譚笑蒼白著臉看向她的背影,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小時候她性格活潑,偶爾也會闖點小禍,每當這個時候,趙美華和譚林忠都會非常嚴格地懲罰她,說她太爭強好勝,總不學不會忍讓,以後指不定會吃大虧,給自已惹上麻煩。那會兒她不懂,也不知道其實是因為自已和鎮上一位略有背景的老師的孩子鬧了矛盾,才讓父母責怪,她也沒放在心上,直到捱了好幾次結結實實的打之後,這才慢慢收斂性子,可是如今,她早就學會隱忍,趙美華卻又說她不夠硬氣。

他們總是這樣,不管她怎麼做,好像最終都是她罪有應得。就像她因為怕被打的時候想跑,卻被威脅敢跑永遠別想進家門,而等她終於被打服了,再也不敢跑了,他們卻開始嫌棄她過於老實,不像其他孩子那麼機敏,連挨罰都不知道躲,也不知道隨了誰。

總之,他們總能找到一堆與他們無關的理由可以解釋她的各種束手束腳和困窘。

想到這裡溫意然心情複雜地吞嚥了一下,然後顫了顫睫毛,問:“如果,如果你們發現其實我並沒有這麼乖巧,你們也會支援我嗎?”

“我只知道,我的女兒向來正直善良,不管做什麼,我們都會相信她支援她。”

程錦書沒說話,但是她的眼神與溫良如出一轍,溫意然看著他們,感覺自已的心境終究是不一樣了。以前她不管做什麼都覺得惶惶不安,沒有退路,如同置身於一片大霧裡,前路不清又退無可退,只有腳下的獨木橋和清晰可見的恐懼提醒著她要小心翼翼,但是現在,她覺得她可以試著把雙腳踏實地落回地面了。

而那些因為不忍心而未被放出來的影片與照片,也是時候該拿出來了。她從一開始就沒對於可的良心抱有過幻想,一開始故意引出那些跟蹤她的人,希望他們能牽扯出於可,完全是因為她理解那些不肯站出來的孩子,所以她願意冒著被傷害的風險,也要把於可揪出來,然而沒想到的是,她的鈔能力如此可怖,竟然能讓他們咬死了不出賣她,不僅如此,網路上的風波也過去得很快,那些引發眾怒的新聞都已經被更新更勁爆的事件的壓過去了,而於可,因為沒弄出人命,她和她朋友所做的一切就都變成了大人嘴裡所謂的小打小鬧的,再加上也沒人站出來指認或者報警,所以她們除了被學校警告,什麼事都沒有,休息了幾天,她該上學上學,該吃喝吃喝。

對於沉默的大多數,她其實是很理解的,畢竟那些恐懼與屈辱,她也有切身的體驗,所以她把發出去的照片和影片都加重了馬賽克,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這件事鬧得這麼大,竟然真的沒有一個人勇敢地站出來。也是,除了那個耳朵出意外的女孩,於可明面上還挺會控制分寸的,不僅如此,她家裡人也挺會安撫人的,得了好處,又沒出什麼所謂的大事,怪不得沒人願意站出來。雖然李南嘉曾在電話裡說學校有很多人開始孤立於可,但對溫意然來說,這還遠遠不夠,她還沒得到她該有的報應。

絕對不能讓她這麼容易抽身。

溫意然冷下臉,心中的那團火倒是越燒越大,她又想起了那個早已經因年代久遠而變得模糊的新聞報道,決定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