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奶他們是不是要欺負咱媽？”李紅英是老二，她也上三年級了，他們放學回來就聽到村裡不少人在說她奶逼迫她媽交出爸爸的撫卹金，這會兒他們把她媽媽叫過去，肯定是要逼她！

“二妹，你有沒有發覺咱媽有點不一樣？”

李紅英皺了皺眉頭：“好像比以前愛說話了！”

李紅月揚起蒼白的小臉：“好像媽媽變兇了！”

李紅兵深吸一口氣：“媽可能是受了刺激，我還是不太放心，紅英，你在家看著小妹，我去看看！”

李紅英挺直了胸膛：“哥，你要是去了，見事情不對，你幫著點，咱小叔不講理，我怕他們要打媽媽！”

李紅兵迅速跑了出去。

李立業和崔氏住在李家的老房子，這是一套很多年前就建好的木房子，有院子、堂屋，左右兩邊還有幾間屋子。

談秋荷在門口頓了一下，當年她跟李立國結婚，崔氏以老大家也分家出去為由，將新婚沒幾天的他們也給分出去了，這房子說是要留給李立業和他們老兩口住，沒有住的地方，讓他們自己出去想辦法，那時候，李立國跟自己爹媽租借一間牛棚來住，他們都不願意！

可這麼多的苦，她都嚥下了，可都死過一次了，這一次，她不願意再忍氣吞聲了！

“來了就趕緊進來，還要我出來請你不成？”崔氏站在屋簷下，對著站在院子門口的談秋荷喊了一聲。

崔氏裹了小腳，走路有點慢，加上她年紀大了，在李家的輩分也高，就把自己當成了以前的老太君，對兒媳婦，她向來是主張要立規矩的，更不要說對她們有個好臉色了。

談秋荷深吸一口氣，進屋的時候，她直接扶著太陽穴：“娘，你有什麼事，可以等立國安葬了以後再說嗎？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談秋荷一說話，眼淚就往下掉，她跟李立國結婚這麼多年，要說愛情，他們結婚的那個時代，哪有什麼愛情，可他們之間有三個孩子，還有這麼多年彼此牽掛的親情！

崔氏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腦子裡不由得浮現出今天下午她被村裡人指指點點的畫面，她皺著眉頭，語氣緩和道：“老二家的，你別這麼哭！我們也是擔心，你們一家住得離我們遠，你手裡又拿著這麼多錢，這要是有個萬一……是吧？我跟你爹說了，這錢，我們暫時給你拿著！”

瞧，多好聽！

上輩子她沒有哭鬧，更沒有鬧得人盡皆知，她見崔氏抹眼淚，想到他們的兒子沒了，自己還年輕，就把錢給了他們。

可這輩子她居然還能看到崔氏放低了姿態，輕言細語跟自己說這話，要是上輩子的自己，肯定感恩戴德，可她不是了，死過一回的人，什麼都該看清楚了！

“娘，你的意思是，我一個成年人，沒辦法保護立國的撫卹金，是嗎？”談秋荷抹了一把眼淚，“這錢，還要給立國料理後事，都給了你，立國怎麼辦？直接扔後山溝裡嗎？”

談秋荷今天暈倒後，當著李立國領導的面，崔氏哪裡好意思上手直接去搜談秋荷的身？灰溜溜地回去了。

崔氏臉上勉強擠出來的一抹笑容瞬間就僵住了，李立業忍不住說道：“二嫂，你別扯那些，我二哥沒了，那我們父母還在，二哥這次留下這麼多錢，爹孃肯定是要分一些的，這錢，你現在就分給我們！”

這是李立業回到家後，跟崔氏他們商量之後的辦法，今天談秋荷的態度十分強硬，這讓李立業明白，想要全部要過來，可能不太現實，但要談秋荷分出一些來給父母，就算談秋荷鬧開了，他們也說得過去！

“立業，你可真著急呀，你二哥過兩天就下葬了，就這麼幾天的時間，你也等不了了嗎？你就不怕你二哥晚上來找你？”談秋荷抬手擦乾臉上的淚水，長期的勞作，讓三十四歲的她，看起來像四十三歲，她的手滑過臉頰，都能感覺到輕微的刺疼。

李立業頓時語塞，他立馬扯了扯崔氏的手臂：“娘，你聽聽，你聽聽！”

崔氏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老二媳婦兒，你這話什麼意思？”

談秋荷環顧四周，這一家人，上輩子她就熟悉得很，說是至親，可他們可以眼睜睜看著她操勞致死，可以看著紅月在冬天裡活活凍死，可若說不是至親，此刻，他們要錢的態度，卻又無比的囂張，不就是仗著他們生養了李立國嗎？

“我說的意思是，想要錢，可以，等立國下葬後，咱們當著左鄰右舍，當著生產隊隊長，鄉里的長輩，我們好好分一分！在此之前，娘，爹，如果你們對立國還有一絲絲的疼愛，就請你們不要再鬧了，他屍骨未寒，你們一直這麼鬧，叫人看咱家笑話！”

崔氏指著談秋荷的臉：“這是咱家的事，誰要看咱家笑話？我看就是你，你不想……”

“行了！”

談秋荷的公公李長勝開口打斷崔氏的話，李長勝年輕那會兒，被抓過壯丁、上過戰場，表面上看起來，頗有一家之主的風範，可談秋荷認識他十多年了，深知她這個公公的為人，表面上很要面子，怕被村裡人看不起，內裡卻是個好吃懶做的主，要不然，怎麼能養出李立業這樣的人來？

這件事定下來，談秋荷便出門朝家走，半路碰到了跟著自己出來的李紅兵，她沒有兇他，而是望著比自己還要高出一截的兒子，“媽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能解決！”

李紅兵望著母親消瘦的臉，原本湧出的疑慮，在這一刻，他又生生嚥了回去。

“紅兵，你爸……他已經走了，這是事實！可我們活著的人得要好好活著，你要答應媽媽，一定要好好唸書，好不好？”

李紅兵低下頭，以前家裡還有爸撐著，現在爸走了，家裡的重擔一下子全部壓在了母親身上，他李紅兵再蠢、再笨，也知道母親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上輩子，安葬了李立國後，李紅兵就輟學下礦掙錢去了，可經歷了上百年時光的談秋荷明白，知識能改變命運，更何況，李紅兵現在屬於烈士的子女，只要他成績上去了，他將來肯定會有出息的！

“紅兵！”

談秋荷停下腳步，表情嚴肅，“你爸爸犧牲了，他給你們留下了烈士家屬的稱號，你們要以他為榜樣，爭取將來也做個對國家有貢獻的人，而不是一輩子窩在這個山溝溝，成天東家長李家短，媽不願意看到，我想讓你們飛得更高，將來看得比我更遠！”

李紅兵還是一聲不吭，談秋荷緊咬著嘴唇，她知道兒子根本沒聽進去，猶豫了片刻，她才跟李紅兵說：“你小妹身上的病……不簡單，紅兵，你一定要好好學，將來把你妹妹的病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