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見越霖的臉色變了幾變,心情好像格外地好,眸中甚至劃過幾分興奮之色。
他向前跨了一步,距離越霖僅有半丈的距離,這讓他的壓迫感更甚。
“也就是說,因你撞破他陰謀,他才威脅你?”
子桑雖然是對林霽說話,可眼神卻直直地鎖著越霖。
“不錯,他親口承認冒牌之實,民女只好剜目以保全一條性命,”她哭得直抽氣,好像就快昏倒在那裡了,“可憐我再也看不見淼兒長大了。”
一時間廳堂裡像炸開了鍋,眾人紛紛討論了起來,卻誰也不敢先妄下結論。
子桑依然高高在上地俯瞰著一切,並沒有再帶什麼節奏。
反是越潯突然向著越霖的方向挪了小半步,保持著恭敬的跪姿,微微將頭轉了過來,對著越霖笑了一下,低聲說:“其實我知道的。”
越霖只覺得他的笑容詭異又刺眼,讓他覺得渾身不適,因此沒有作聲。
越潯又接著說:“我知道顧義多年來一直對我抱著什麼樣的感情。”
越霖猛地轉頭去看他。
他的笑容溫柔又和善,顯得人畜無害的,眼睛卻好像一潭看不見底的黑水,眨動的頻率總是特別低。
越霖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嗡地”一下炸開,全身地血液都向頭頂流去。
他的四肢已全然不聽任何控制,左手一揮就摁住了越潯的肩膀將他撲倒在地,右手則不自覺間抖出了袖中的短刃,握著短刃的手指關節咔咔作響。
他高高舉著短刃,刃尖的寒光照到了他的眼睛上,手上動作這才微微一滯。
此時的花廳鴉雀無聲,子桑更是放任越霖的出格,就好像連這一步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將門外照射進來的晨曦遮得嚴嚴實實。
越霖還沒來得及抬頭去看,一柄長劍將直指過來,“啪”地一聲挑起他舉著匕首的手,將他向後彈開。
長劍玄黑的劍鞘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乍一看質樸無華,可上面卻雕著精細的紋路,宛如流動的水紋。
是顧義的劍。
越霖還沒來得及去壓抑內心的痛楚,只急急地抬頭對他說:“顧義!他利用……”
“你連自己的親兄長也要殺嗎?”
顧義的語氣散發著冷意。
他甚至沒有直視越霖,只是將那柄長劍在身側掛好,蹲下來將越潯好生扶了起來。
越霖愣了一下,怔松道:“他不是我兄長。”
顧義卻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只當他還在做戲。
此時他身後的明粲將一個人丟到了大廳中央,那人此時已經失去意識,只嘴角有道鮮血的痕跡。
越霖心裡一揪,輕聲道:“景沉。”
確實如他所料,顧義就是在明月莊的外圍等著一個他和天穹教通訊的直接證據,可惜他此前幾乎沒有防備,天真地以為以景沉的身手,這裡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他。
顧羲向子桑一叩首,只當草草行禮了,他沉聲道:“人帶來了。”
子桑指著不省人事的景沉,笑眯眯地說:“看,孤就說他會找人通風報信嘛,多虧顧將軍身手矯健啊。”
顧羲沒有接話,側頭看了一眼明粲,明粲瞭然地俯身從景沉懷中摸出一塊青玉製成的玉佩,上面赫然紋著一個天字。
子桑接了過來,反覆端詳摩挲著那塊並不出眾的玉佩,像是看到一件喜歡的玩具。
他又說:“如此就人贓並俱了,越少莊主和林氏的證言,還有這個邪教的信物,越無爭,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越霖直勾勾盯著眼前顧羲的後背,遲遲沒有開口。
子桑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顧侯,你與越少莊主相識最久,孤也聽聽你的判斷。”
顧羲的語氣中聽不出什麼情緒的起伏:“人贓物贓具在,一如陛下所說。”
眼下連柳羨侯都證明了越潯的身份,堂下眾人瞬間就附議起來,越霖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們鬆懈下來的氣氛。
不用誅九族了。
他暗自嘲諷。
“陛下就憑一個下人手中不值錢的物件,判定草民與邪教勾結嗎?”
越霖努力將自己思緒從顧羲身上剝離出來,思考如今的處境。
子桑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脫離被江衍牽制的局面,明月莊只要不受天穹教控制,在誰手下對他都沒有影響;可顧羲則是看在越家世交的情分上,要將明月莊完完整整地還給越家。
江衍則是為了吞併明月莊的一切,這些財力物力只要最終落入了他的手中,這個地方還叫不叫明月莊都無所謂。
他們總是會有衝突的。
“僅憑我一人,如何能悉數操控這偌大的家產?陛下有沒有想過,要想在商路上走私黑火,究竟需要幾方的知情和認可?”
子桑斂了笑容,目光漸漸散出些寒氣來。
“我身邊這一個下人都能勾結邪教,陛下又知不知道,明月莊中已經有多少這樣的人呢?”
子桑一直以為江衍只是要錢,但其實他要的是這樁生意。
他垂了眸,將身邊的大理寺卿高雎扯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高雎就慌忙出門去了。
沒一會兒,他就回來了,身後還跟輛推車,放置著一個被黑布蒙著的、像是箱子一樣物體,約莫只有半人高。
越霖還在奇怪這小皇帝究竟在搞什麼花樣的時候,高雎一把將黑布扯了下來。
那哪是箱子,分明是一個鐵製的牢籠,裡面的人只能屈著腿蜷縮著,頭低低地埋在胸前,讓人看不出容貌。
可越霖一下就知道那是誰了。
血紅的外衣,如墨的青絲。
除了江衍還能有誰。
他從沒見江衍這麼狼狽的時候,震驚得不知該做何反應了。
子桑本來陰鬱下去的神色在見到江衍的時候好像又好起來了,他走上前去開啟了籠子的門。
越霖這才看到江衍的身邊有一根泛著寒光的粗大鐵鏈,子桑只微微一扯,江衍就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痛呼,猛地抬頭怒視著子桑。
他臉上雖然還有鉛粉的痕跡,卻已經所剩無幾,露出了清麗姣好的五官,左邊臉卻還是用頭髮嚴嚴實實擋了起來。
而他兩個鎖骨下方的位置被兩柄彎鉤生生貫穿,周邊的的鮮血早已乾涸,與紅衣融為一體。
“乖,自己走出來。”子桑的語氣溫柔得好像在對待一個幼小柔弱的孩子,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