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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山澗

越霖深吸了一口氣,掌心的痛楚讓他感到清醒,環在顧羲腰上的右手也因用力過猛而痠軟無比。

他咬咬牙,想將顧羲的一隻手抬起來放在自己肩上,手腕卻忽然被狠狠的抓住。

越霖一愣,只覺得顧羲的手冰涼刺骨,又微微顫抖著,明明像是用足了力氣,卻還是軟綿綿的。顧羲周身上下幾乎沒有血跡,他便抬手探了探脈。

“中毒?”他眉頭狠狠擰了起來。若是外傷都好說,偏偏是中了毒。

顧羲費力地抬了眸,嘴唇一張一翕地喘著氣。

越霖心急如焚,眼下還需趕緊判斷他中了什麼毒,稍晚一刻於顧羲而言就危險一刻。

他還是想將顧羲的手臂搭上來,好將他移動到安全一些的地方,誰知顧羲竟死死抓著他的手不放,嘴邊又像在呢喃著什麼。

他偏過頭湊近了去聽,只斷斷續續聽他喊著:“……潯……潯兒……”

越霖閉了閉眼睛,手掌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外傷的疼痛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他扯扯嘴角,笑道:“等你活下來,就去找你的潯兒。”

眼神又分明空洞得可怕。他像報復一般、狠狠地將手腕從顧羲手中抽出來。

倒沒費什麼力。

他環顧四周,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這裡應該是一個山澗,窄而廕庇,植被叢生。目光所及之處就有一個不大的洞穴,他便趕緊將顧羲放進去。

雖說是洞穴,也不過是巖壁上一個巨大的凹陷罷了。他又跪在顧羲身邊,細細地給他號了脈,隨即鬆了一口氣。

是專給用內功之人制的毒,運功則毒發,使人周身如蟻噬之痛、神志不清。但顧羲經脈除阻塞逆流之外,並沒有反蝕跡象,甚至逐漸平穩。想必只要不執意運功,應該就不至死。

他一下屈膝坐到地上,抬手想去擦額前細密的汗,才發覺自己臉上竟都是成片的眼淚。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左手手心因摩擦已經血肉模糊,而右手的手腕一直拎著像塊石頭一樣重的顧羲,未痊癒的斷骨又高高地腫了起來。

可他渾然未覺,只記得自己的心臟在因害怕顧羲死去而幾乎要驟停的那一個瞬間。

真沒出息!一見著好看的人就走不動道,現在終於把自己玩進去了。

越霖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心裡直罵。

如今江衍是要自己幫他,若往後子桑與顧羲真的相爭起來,江衍會讓他殺他嗎?倘若他真的有這麼一次不聽江衍的話,他還能見到溫涼嗎?

溫涼還活著嗎……

越霖將頭深深埋到胸前,滿是血汙的發一縷縷垂下來,狼狽極了。

他從未感到這麼累過,從未這麼想逃離,也從未這麼想傾訴。

他想,乾脆就和顧羲坦白吧,他不用再偽裝和欺騙,不用把秘密堆積在自己身體裡直到爆炸的那一天。

顧羲的面色已經緩和下來,雖還在喘著粗氣,倒不似之前蒼白了。

越霖猶豫了一下,還是往前挪了一些,試探道:“侯爺?”

他眸中依然一片混沌,看向越霖的時候,又像是透過他在看別的什麼。

“潯兒。”他喚了一聲。

越霖又笑了笑,可眼裡卻全然沒有笑意。

眼下還是正午,方才急切之下出的一身虛汗此刻只讓他感到冰冷不已。山澗的微風較山下涼得多,他打了個哆嗦,起身草草拾了點木柴,便生起火來。

掌心磨著樹皮更讓他疼得直冒冷汗,他於是就將一擺撕成條狀,裹在手上,片刻也不敢停下來。

等到生好了火,他又給顧羲號了一次脈,努力回想著江湖上究竟是哪副毒藥有這般作用。

可越是想著,越霖的心就越是懸著放不下來。

斷玉丸,為了牽制內功深厚者所製作,並不會廢掉其內功,而是每每運功就會使經脈逆轉。並不算是什麼致命的毒藥,可執意運功會導致經脈牽動關節肌肉扭曲,輕則四肢全廢,重則折脊而亡。

而這種藥,江湖上應當不多,十年前他卻在溫涼的藥亭中見他制過。

他抱膝坐著,將頭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努力想放空自己的大腦,卻偏偏千萬思緒都在那紛亂不堪。

興許是過了足夠久的時間,也可能是火種帶來的溫暖讓毒症輕了幾分,顧羲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但他還能感覺到周身的疼痛,雖然較起初毒發時肝膽寸斷的感覺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越霖。”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冷冽,越霖知道他清醒了一些。

越霖像是正發著呆,好半晌才莫名應了一句:“是毒。斷玉丸”

他坐在火邊,看著顧羲緩緩坐起來,可每動一下,就能發覺他動作上細微的緩滯。柳羨侯還是柳羨侯,一旦清醒了,他那些傷痛、弱點還有執念都會被藏匿得無跡可尋。

“嗯,應該在茶棚就下了。”

“可我們並非全無戒心,你我二人應該都沒吃過茶棚裡的東西。”

顧羲蹙著眉,輕嘆了口氣:“或許是茶杯,桌椅。無論如何,到了茶棚之時,我們的行蹤就暴露了。”

“現下可以肯定的是,通敵一事確是這幫匪寇做的,只是他們究竟是受誰之命做的就不得而知了。”

“兵器可不是能隨意藏匿在山裡的東西,這平涼峰如此陡峭,如何才能容納下一個兵器庫。”

越霖聞言,突然抬頭盯著凹洞頂部一個不自然的巖塊,說道:“也許這不是天然的巖洞。”

顧羲沉吟道:“平涼峰山澗眾多,他們即使能把兵器搬走,還能把洞填上不成。”

他又思緒片刻,轉頭問越霖:“此毒可有解?”

越霖搖搖頭,面上是難得的晦澀不清:“……我不知道。”

顧羲見狀,反而笑道:“那先出去再說。”

越霖定定看著顧羲,明明不知自己會生會死,倒先過來安慰他嗎?怎麼還顯得他有些矯情起來了。

他將自己心底那些喑暗掃去,也笑著說:“嗯,你可別死了。”

他站起身,想過去將顧羲扶起來,可顧羲卻倏地沉了臉色。

“你怎麼了?”

越霖以為他說的是手上的傷,反射性將手背到身後說,並不作答。

“箭傷?”顧羲像忘卻了自己周身密密麻麻的疼痛一般,一下站起來扶住越霖一邊的肩頭,檢視他的後背。

越霖這才發現後背一陣鈍痛,左肩上早已粘稠一片。傷口不太深,卻也劃破了層層衣物,使布料都交纏在傷口之中,稍一動作,便牽扯得極疼。

越霖本以為是下落時的挫傷,如今被顧羲一說,才覺得整個左肩都疼得發麻。

他抬手抵著顧羲的胸膛想將他推開些,也不是因為手傷了還是沒使上力,推了幾下顧羲都紋絲未動。

越霖還不忘打趣道:“到底誰是病號啊?”

話音才落,腳下就一個趔趄往後栽過去,顧羲不敢碰他的肩膀,趕忙用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腰往前一摟。幾番動作下來,他毒發還未緩過來的疼痛又讓他起了一身冷汗。

可他根本無暇顧及自己,因為此時越霖身上燙得讓他有些心慌。

他這才注意到越霖的領口像是溼透還未全乾,外衣撕得零零碎碎的,好不狼狽。

越霖眼前朦朦朧朧的一片,竟感覺看到顧羲眼中劃過了一些心疼和憤怒。

“沒事兒,你既然醒了我們就趕緊走吧。”越霖站穩後拽了拽顧羲胸口的衣領。

“你發燒了。”顧羲沒動。

越霖只覺得又疲又痛,蹙著眉說:“我知道,所以我們趕緊進肅州城,看看你的毒究竟如何解。”

“不行,我如今用不了內力,如果途中你倒下了,我保護不了你。”顧羲的眼神是堅定而不容拒絕的,他根本不是在打商量。

“那你就先去肅州,把毒解了,再來找我。”越霖將手放開,好言相勸。

“不可能。”

“你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就死了!”

“誰會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呢。”

越霖拗不過他,撇過頭去不說話。

“……我會像你捨命保護我一樣保護你的。”他山澗裡最不缺水,他將自己的衣袂沾溼,擦淨越霖的面龐,低低地說道。

動作輕柔而仔細,逐漸露出越霖那張精緻而白淨的臉,黑曜般的眼眸似乎還有些泛紅。他想起那日他為他換藥的模樣。

二人撥出的氣息纏繞交融,讓周遭清冷的空氣都逐漸升起溫來。

越霖突然湊近顧羲,到唇間幾乎沒有空隙的距離,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眼眸亮得像星星一樣。

他見顧羲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唇邊的笑意就輕淺冒了出來,迅速在顧羲唇上啄了一下,就又恢復剛剛的模樣等著顧羲給他擦臉。

顧羲卻全然沒有要繼續擦臉的意思,他長眉一挑,瞳色暗了幾分,抓著溼布的手一下穿進了越霖的髮間,扣著他的後頸往自己壓,一下就牢牢吻住他。

手上動作雖是有些強硬,嘴上卻溫溫軟軟磨著他的唇和齒間,好半晌才依依不捨的分開。

越霖從來不是什麼會害羞的主兒,如今卻一下紅了耳尖。

紅歸紅吧,他卻得寸進尺,抬手就像只迷糊的小獸一般胡亂扒著顧羲的衣服。

顧羲沒料到他這麼直接,將他手腕一抓,失笑道:“你還想加重病情嗎?”

面上雖然一派正色,可心裡也亂作一團了。

越霖不與他爭,訕訕放下了手,心裡砰砰地跳得極快。

無妨的。

他安慰著自己。

他先喜歡一會兒別人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