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雲頂著個破布在街上轉悠,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臉上有什麼惡疾不敢見人,紛紛避開,好像多看一眼都覺得晦氣。
別人怎麼想不知道,反正方行雲是輕鬆很多。
他哼著歌,幻想著自已一夜暴富的美好生活,不到晌午就挑好了目標。
這麼一條繁華的街道生意不好成這樣。
方行雲躲在客棧門口,狗狗祟祟向裡張望。
這菜得做得多難吃啊。
沒關係!
方行雲鬥志滿滿,決定給這些古代人一點點炸雞震撼!
他看了半天,也沒看見裡面到底有沒有人,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時,有人從店裡出來了。
那人面板黝黑,孔武有力,手裡提著根棍子,看起來十分兇悍。
方行雲原本以為是客人,但眼見著那人拿著棍子氣勢洶洶朝著街上正在造謠的對面店小二走去,他才後知後覺。
嘶,這不會是店老闆吧!
方行雲打起了退堂鼓。畢竟這老闆看起來武德充沛,萬一這人不是個好人,拿了他的方子不認人怎麼辦?
可還沒等抬腳,抬眼卻看見那人竟然準備當街殺人,方行雲嚇得直炸毛,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就已經先喊出來了。
差點被打的店小二溜得倒快。方行雲唾棄自已這無處安放的善心,正想著也悄悄溜走,卻被那店老闆一個眼神掃過,腦海中瞬間浮現無數因為勸架被打的無辜路人,心中哀嚎一聲,停在原地。
好漢不吃眼前虧!
那江掌櫃皺著眉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好像是在看什麼害蟲。方行雲生怕這人把剛剛的火氣撒在自已身上,擺出一個鎮定的模樣真誠地看著他,就差把自已的無辜寫在臉上。
“我不認識他,江掌櫃,我是有生意想和您談。”
方行雲現在自認自已是乙方,把姿態擺地很低。
做上門推銷要學會看人臉色。
在江掌櫃的死亡凝視下,方行雲硬著頭皮看著他,眼神不退不避,只是腦後冷汗直流。
媽耶,這真的不是家黑店嗎?這老闆光站在那就能止小兒夜啼。
他站在那胡思亂想,心裡做足了被拒絕的準備,就等這江掌櫃開口,然後開溜,卻沒想這人突然鬆了口。
“和我進來吧。”
峰迴路轉,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是藏不住的驚喜,原本江文凶神惡煞的模樣變得極為可親。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這江老闆明明是個好人!
他理了理自已的衣袖,按照自已之前想好的落魄公子哥人設,做好了舌戰群儒的準備。可沒等他開口,那個兇巴巴的江掌櫃卻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只留他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
在他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一大包肉餅。
他被塞了個滿懷,猝不及防。
肉香味勾得方行雲的肚子像小鳥一樣嗷嗷待哺,飢餓叫囂著讓他下意識地嚥了下口水,但偏生方行雲此時看懂了那人的眼神。
憐憫的,像是在看什麼可憐蟲一樣的眼神。
周圍很安靜,安靜得像是能聽見蟬鳴。
放屁,春天沒有蟬鳴。
他的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二十多年的教養讓他想要拒絕,可是他透過他的瞳孔看見了自已狼狽的身影,像極了那年夏天他站在親戚面前的模樣。
他的手裡還抱著那包剛做好的噴香的肉餅,那餅滾燙,燙得他想哭,所以拒絕的話在嘴裡轉了一圈,隨著他的淚水一起跑了出來。
“我不是乞丐!”
在穿越到這個陌生世界的第二天,這個剛剛離開校園的年輕男人,在這具幼小的身體中
——徹底爆發。
他本能覺得丟臉,可是淚水像是決堤的江河。混沌中,一個溫暖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脊背,帶著皂角香的懷抱將他團團圍住。
“不哭,不哭。”
在他哭得昏過去之前,這是他聽見的最後聲音。
……
江夫人沒好氣地瞪了江文一眼,對江文這種既無智商也無情商的行為操碎了心。
“我都說了多少次,不要意氣用事!你就是不聽!若不是這個孩子及時攔住你,今天,你怕不是就要釀下大錯!”
江文唯唯諾諾,這個八尺大漢此刻在江夫人面前變成了一隻鵪鶉,只消她瞪他一眼,便連謊話都不願說,耷拉著頭聽訓。
“若是你今天傷了人,明天就敢有人說你是個殺人犯,到時客棧五條人命都扣在你頭上,我還得去牢裡看你!”
江夫人越說越生氣,連個眼神都不願分給他。她深深吸了口氣,看著被自已抱在懷裡的小孩。
她將方行雲小心抱在懷裡,昏過去的小孩小小一團趴在她的懷裡,頭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像是一個香香軟軟的小糰子。
幼崽總是會惹人憐愛,更別提是原本就很可愛的幼崽。江夫人的一腔母愛熊熊燃起,在知道一切的來龍去脈後對眼前這個小糰子的喜愛程度更添三分。
她將方行雲安頓在後院的廂房,這是她小叔子江武回來時住的地方,平時一直有在打掃,也還算乾淨。
江文亦步亦趨地跟在江夫人身後,在看到江夫人沒把人送到他們的房間後偷偷鬆了口氣。
江夫人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江文怎麼連小孩子的醋都吃!
自已當年怎麼就看上了這個五大三粗的呆子!
她懶得理江文,卻又轉眼注意到方行雲不自然的通紅的臉,蹙著眉,她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郎君,你過來看看這孩子是不是發燒了。”
江文如蒙大赦,屁顛屁顛地湊過來,假模假樣地摸了摸方行雲的臉,然後認同地點點頭。
“娘子說得對!”
江夫人終於受不了江文這副狗腿的模樣,推了他一下,指使他快去買藥。
江文厚著臉皮順勢摸了一把江夫人的手,趁著人還沒來得及發火,像是得了什麼天大的好事一樣躥了出去。
“這混蛋!”
江文帶著街口李大夫開的藥,沒一會兒就跑了回來。大約還心虛這臨走時搞的小動作,沒等江夫人使喚,自覺去後廚煎藥,過一會灰頭土臉地捧著藥碗,向江夫人邀功。
江夫人知道他是故意的,卻還是被他這副模樣逗笑了。她將方行雲抱在懷裡,讓江文將藥餵給方行雲。
方行雲被人在夢裡灌下一口苦藥汁,連眉頭都緊緊皺成一團,像極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包子模樣。他掙扎著在江夫人懷裡翻了個身,輕輕哼唧了兩聲,像是在用全部力氣抗拒著眼前苦得要命的毒藥。
江夫人笑得花枝亂顫,連眼淚都擠出來幾滴。可笑歸笑,該喝的藥還是得喝,懷中的孩子像是知道自已拒絕不掉,也沒再掙扎,認命地被人灌下兩大碗。
方行雲若是清醒著肯定會反駁。
他這分明是燒得沒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