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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安眠,安眠了嗎?

俞青看著周清婉的臉色,竟然還比她見過她的任何一次還要好。

她怔愣了一瞬間,而後笑著問道:"周清婉,你看起來昨晚睡得還不錯?"

周清婉也笑了,她對著俞青點點頭。

"託俞小姐的福,昨晚是我近五年,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俞青頓了頓,垂下眼眸,有些艱難地問道:"你知道我們再喊你過來,是為什麼嗎?"

周清婉卻還是笑著,點點頭:"大概猜得出來。"

俞青仔細分辨著她臉上的笑容,竟然看不出一絲勉強,她皺眉不解道。

"你不可惜嗎?你的手法已經非常謹慎高明。

最後檢查中心判定這根管道為故意損害的依據,僅僅是你用於磨損管道的砂紙與常見維修工使用的砂紙存在03mm的差距。"

周清婉看見俞青眼裡一閃而過的淚光,目光輕柔地朝她看去,彷彿將自己的目光化作柔軟的面紙,為俞青細細擦拭臉上無形的淚痕。

"俞小姐……你真的是一位很善良的人。

現在還願意為他人的苦難伸出援手,為之落淚的人不多了……謝謝……謝謝你為我感到遺憾。"

周清婉重重嘆了口氣,仰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許久之後才緩緩平復下來自己的情緒。

語氣從感概變得有些爽朗,她對著俞青搖了搖頭,說道。

"沒什麼好可惜的,勝負乃兵家常事,做下那件事後,我就敢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

俞青抿了抿唇,問道:"為什麼?你不怕坐牢嗎?"

周清婉視線落到不遠處的桌面上,眼神不經意流露出的空洞,才讓人恍然記起她逃離噩夢般的暴行不過才僅僅兩天。

"怕?"

"這世上還有比我丈夫身邊更危險的地方嗎?

俞小姐,你之前說我的丈夫會殺了我,我一點都不懷疑你的話,我相信他真的做得出來。"

俞青猛地愣在原地,喃喃問道:"你相信我?那為什麼還要趕我從你家離開?"

周清婉笑了,這次的笑卻充滿自嘲。

"因為在那時我就下了殺心,趕你走,不過是為了進一步擺脫自己的嫌疑。"

俞青有些痛心疾首:"為什麼?沈語山也給你定了機票,你和她逃得遠遠的,我幫你攔住林宏才一家,這樣不好嗎?"

周清婉聽到俞青天真的設想,譏諷地冷笑一聲。

"林宏才對我的控制慾幾近瘋魔,只要讓他發現那張機票,隔天早上我就會被他打死在家中!

曾經想幫我逃走的親友,也被林宏才發了瘋似地警告和威脅。

走?我的護照在他的手中,能走去哪裡?與其餘生都活在被他找到的恐懼中,還不如了結這場無終止的噩夢!"

俞青有些遲疑地問:"是我偷走了你家的鍋,才給了你殺人的契機嗎……"

周清婉搖了搖頭:"那天就算你不拿走鍋,我也會用買菜的藉口出門。

這不是我第一次想殺他,曾經我請求過語山的幫助,但她和你一樣,都想帶我離開,去一個遙遠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俞青抬眸,深深地望向周清婉疲憊的雙眼:"清婉你告訴我……殺人讓你內心得到救贖了嗎?

只要你回答我,你的靈魂從此獲得了安寧和救贖,我就會選擇尊重你的決定。

哪怕以後你的餘生都在牢裡,只要這是你想要的生活,我都會祝福你。"

周清婉看著俞青像貓一樣,神采奕奕的眼睛,記憶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下午。

風鈴,藍天,和一個女孩握住她的手說她在警局有人脈,信誓旦旦要帶她離開的眼神。

"俞警官,我很喜歡你的名字。"

俞青疑惑地皺眉。

周清婉:"俞青……小草青青,頑根不屈。

我也曾像你一樣,眼神裡沒有恐懼,沒有屈服,只有對不公的憤怒和無限的勇氣。

你那天走之後,我突然不敢再照鏡子,我怕看見一個形如枯槁,眼神中深深透露著驚恐的女人……"

周清婉說著豆大的淚珠隨之滾落,久違的淚水洗滌著她麻木的雙眼。

"那天我咳嗽,逃似地跑去廁所。

是因為我漏尿了。

我的子宮被他打到脫垂,壓迫著我的尿道,一咳嗽都有可能引發失禁。

身體上的傷能治癒,可靈魂上的傷疤呢?"

俞青聽著她揪心的詰問,心裡發悶地難受。

"可仇恨不能治癒靈魂上的傷疤,只有愛才能重塑自我。

如果我能讓林宏才不再騷擾你的生活,你會後悔那天的決定嗎?"

周清婉哭著哭著又笑了,她看著俞青說道。

"我第一次遇見你,你說你在警局有人脈,我想這麼小的姑娘能有什麼能耐?

與其讓你的餘生被林宏才無止境地報復,倒不如讓你自由地高飛。

現在我相信你或許真的有能力保護我。

可後悔?我還有後悔的餘地嗎?

時光不可能逆轉!我的餘生無非是在另一個煉獄下獨活……"

審訊結束後,俞青獨自來到警局後面的草坪,她雙目放空地望著天空,直到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徐徐傳來。

她回頭望去,胥凌泉已經來到她身邊坐下。

"我以為你想一個人靜靜,所以沒冒然跟上來。"

俞青扯了扯嘴角,語氣喪喪地提不起勁。

"我第一次來警局的時候,還吐槽過你們這群官僚主義還真會享受,警局後面還有個露天的小花園。

後來我明白了……人審完案子後,真的需要在沒有天花板的地方靜一靜。"

胥凌泉頗為認同地點點頭,裝模作樣地說道。

"是啊,我們認真嚴謹的小警員俞青小姐,最終也淪為這警局中的官僚一員了。"

俞青被胥凌泉故意弄趣的神態逗笑,朝胥凌泉問道。

"沈語山前幾次,包括在原本的軌跡中都沒答應周清婉的殺人請求。

這一次到底是什麼東西倏然改變了她的想法?"

胥凌泉誠實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俞青嘆了口氣,整個人縮在一起,雙手環住自己的膝蓋。

"我就是特別為周清婉感到難過,她明明已經努力嘗試自救過那麼多次。

或許是林宏才無底線的威脅,或許是一個個遠離她的親友,或許是一次次無法插手的警察……

或許這些都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胥凌泉。"俞青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她一臉認真地看向胥凌泉。

胥凌泉不明所以,但還是配合地挺起身體:"報告長官,我在!"

"你說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儘可能地減少別人走投無路的絕境發生。

林宏才那種小人就是怕夠硬的拳頭,你之前說,如果周清婉不是兇手,你會阻止林宏才一家對她的騷擾,這句話還作數嗎?"

胥凌泉眉眼一彎:"當然。"

俞青灼灼地盯著他的眼睛:"好!我相信你。"

"回檔——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