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少女猛然睜開眼,俞青看著塗抹著廉價石膏粉的天花板,愣了一瞬。
起身望去,窗外一覽無餘的海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單身公寓的房間。
她動了動手指,關節處的薄繭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白嫩的面板。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半,她當時剛搬到警局的職工宿舍,接著在凌晨十二點她會魂穿進胥凌泉的身體。
而周清婉被丈夫殺害的時間是明天早上八點。
俞青一個打滾飛快下床,吸溜上鞋子,匆忙地拿著包,朝門外跑去。
留給她獨自行動的時間不多了。
……
"誒姑娘,謝謝你啊……"
穿著花衣裳的老奶奶,駝著背朝女人的方向摸索去。
"阿嬤,你老花鏡在這。"
一雙傷痕累累的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眼鏡,朝她遞去。
老奶奶顫顫巍巍地接過,戴上眼鏡後,疲老的眼睛用力眨了眨,才重新看清眼前的女人。
"姑娘多虧你扶我一把呦,一把老骨頭咯,到時候磕了碰了,又給子女添麻煩……"
老人絮絮叨叨地說完,下意識想握住對方的手,女人卻突然掙扎著,將手迅速抽回。
老人一愣,這才察覺到女人手上的傷痕,急促地在身上摸索,最後掏出一支藥膏。
老奶奶不顧女人的拒絕,執拗地朝她懷裡塞去。
"拿著,拿著呀!這是我老家秘製的燙傷膏,塗上去就不痛了。"
女人拗不過老奶奶,只好將燙燒膏收下,奶奶欣慰地揚起嘴角,握著她的手語重心長道。
"姑娘,自己的身體,是這世界上最值得愛護的東西昂,記住了嗎?"
周清婉看著老奶奶的背影逐漸遠去,留在原地愣神。
突然眼前一張證件出現,一寸照片上女孩靈動的眉眼染著幾分青春的肆意。
"你好,我是警局特聘工作者,俞青。"
俞青指了指周清婉手腕處的傷疤,新舊交錯。
"周清婉,我分別在去年十月,三年前的五月,四年前的十一月,查到了你曾向警局報案,你的丈夫林宏才對你施行家暴。"
俞青抿了抿唇,心裡一陣酸澀。
她明明嘗試自救了那麼多次……
可等警察接管這件事的時候,活生生的人卻已經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抱歉……我來晚了,我可以對你的報案請求,進行一個深入的走訪嗎?"
周清婉藏於袖子的手,緊緊攥著那支燙傷膏,低垂下的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周清婉才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對俞青說道。
"外面太陽大,去我家說吧。"
俞青跟著周清婉的腳步回到了她的家中。
周清婉的家中沒有養寵物,明亮白淨的瓷磚上隱隱倒映著遠方的天空,窗戶邊的風鈴傳來清脆的聲響。
俞青走到玄關處彎腰脫鞋,手指不經意朝鞋櫃上劃過。
鞋櫃位於玄關門口處,本應該是最容易積灰的地方,俞青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周清婉家的鞋櫃一塵不染。
她很愛乾淨,甚至有些潔癖。
可俞青眉頭一皺,朝客廳旁的廚房區域看去。
餐桌上的泥土印,夏天不放入冰箱的飯菜,地上幾支隨意擺放的拖鞋。
一般情況下,一個人對外展示的特徵是統一的,周清婉的家卻給她一種割裂感。
周清婉順著俞青的視線看去,瞥見自己凌亂的廚房,頓時有些尷尬。
"我和我公婆還有小叔子一起住,這間房子是我爸媽送我的,我跟她們說過很多次,希望她們能好好愛護。"
周清婉搖了搖頭,嘆口氣繼續說道。
"但老人家你也知道,說了也不當回事,把家裡弄亂了,只會指揮你收拾。
不過也湊巧,你來的時候他們正好不在家,不然又要開始吵。"
俞青點點頭表示理解。
兩人在玄關處換好了鞋,一起去到客廳坐下。
剛才周清婉的一番話讓俞青回想起,她父母來認領她的屍體時,指著林宏才罵的話。
"周小姐,方便問一下這間房子,現在的房產證上的名字……是誰的?"
周清婉端起茶杯的手一頓,隨後說道。
"現在房產證上是我和我丈夫林宏才的名字。"
果然……
俞青垂下眼眸,心中對林宏才越發鄙夷。
以大學教授的工資,想在A市市中心買房,至少需要他不吃不喝地攢二十年。
現在好了,一窮二白的林宏才結婚後直接白嫖周清婉的一半房產,還拖家帶口地住進她家,最後再讓周清婉"意外"死亡。
公婆,小叔子,林宏才像是三隻巨大的吸血蟲,層層疊疊地壓在周清婉的身上,吸食著她的血肉,直到成為白骨一堆。
俞青默默攥緊了拳頭,她一定要幫周清婉改變慘死的命運。
"周小姐,林宏才對你施行這麼長時間的暴力,有沒有想過逃離他,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再去訴訟離婚?"
周清婉無奈一笑。
"結婚五年,在他對我進行第一次暴力的時候,我就想過逃走,離這個家遠遠的。
可我不管怎麼逃,都會被他找到,抓回來又是一頓毒打,我有想過逃回家,可他威脅我,要是我敢回家就殺了我爸媽。
我的肋骨,內臟……全身上下已經沒一處好的地方。
我以前總是覺得自己會被他打死,但後來發現……只要我聽他的話,他就能對我少一些暴力行徑,這麼多年了,我逃不掉的,就這樣吧……"
"不!"
俞青厲聲打斷她的話語,伸手握住周清婉的手,眼神堅定地看著她。
"周清婉你相信我,他真的會打死你的,我帶你走!"
周清婉聽到俞青的話倏然抬頭,俞青探頭湊近,小聲說道。
"姐在警局有人脈!"
"我有很多稀奇古怪但是很厲害的同事,和一個老古板但是正義感十足的隊長,我們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跟我走吧,好嗎?"
周清婉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像是顆玻璃珠,跟她年輕的時候一樣,明亮肆意。
許久,周清婉笑了。
俞青眉頭一鬆,看著她的笑臉,也忍不住嘴角輕輕揚起。
沒想到周清婉卻一點點將自己的手抽出。
"俞青,謝謝你的到來,但一切都太遲了。
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