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劉振華還未走進屋，電話鈴聲就響起。

劉振華習慣性地看一眼手錶，十一點過五分。

這個時候了，會有什麼事兒突然打來電話？

劉振華疾步走到座機前，一把抓起電話。

還未開口，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喜悅的聲音，是妻子喬慧茹，“老劉，老劉，恭喜你，當爺爺啦！”

聞言劉振華鬆一口氣，大晚上的這電話屬實嚇人，以為發生緊急情況。

“真的，太好了！”劉振華還是感到高興。

自己調到郎薩軍區任職，妻子喬慧茹是南疆軍區醫院的內科主任，本該隨同調往郎薩。

恰巧兒媳懷孕，喬慧茹只得暫緩調動，照顧兒媳生產。

兒子劉豐是一名優秀的基層指揮員，軍校畢業，七九年的反擊戰中負傷失去雙腿，榮立一等功。

按照當時的傷殘軍人政策，退休安置在幹休所。

隨著演講團在全國巡迴演講，宣傳反擊戰裡湧現的英雄事蹟、英雄人物。

那時很多年輕女子崇拜英雄，紛紛寫信給英雄或婦聯，表示願意嫁給英雄。

其中同城紡織廠有一個叫杜鵑的女子，一眼相中相貌英俊的劉豐，儘管沒有雙腿，坐輪椅，但一點兒不損他的光輝形象。

給劉豐寫過很多封信，劉豐都沒回，杜鵑直接找到市婦聯，坦言非劉豐不嫁。

婦聯深受感動，戰場上下來那麼多傷殘軍人，他們不但以後的工作是難事，婚姻、生活更是難事。

婦聯感到壓力巨大，杜鵑的主動求嫁給世人樹了一面旗幟。

婦聯找到劉豐，說了杜鵑的事兒，但劉豐堅決拒絕，說自己一個行動不便的殘疾人，就不拖累人家姑娘。

杜鵑得知被拒後，主動跑到幹休所照顧劉豐，不顧劉豐的冷臉相對，始終保持著微笑和熱情。

杜鵑的熱情和執著，慢慢打動了劉豐。

最終在婦聯的撮合下，兩人結成連理。

杜鵑主動嫁殘疾軍人的事蹟在報紙上大肆宣揚，成為當時的一樁美談。

為了更好照顧劉豐，組織將杜鵑提幹，調到管理崗位，不再三班倒。

劉豐收獲愛情，整個人精神煥發，生活充滿了奔頭。

“老劉，猜猜是孫子還是孫女？”那頭喬慧茹壓抑不住的興奮。

“孫子孫女都好！都是革命後代！”劉振華笑道。

只要兒子一家和和美美，孩子將來培養成國家棟梁就成。

以劉振華這種資歷的老革命，生死看淡，更不會在意子孫後代是男是女。

“是個大胖小子，足足七斤半，剖腹產的！”喬慧茹笑道。

現在只能生育一個孩子，喬慧茹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更想要一個孫子。

這會兒如願以償，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丈夫報喜，打了好幾通都沒人接。

“好、好！就知道你喜歡男孩！”劉振華無奈笑笑，枕邊人的想法哪有不知道的。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兒休息吧，照顧好兒媳，嫁給豐兒委屈人家了！”劉振華叮囑道。

“知道！你在那邊還好吧？”喬慧茹關心丈夫。

“好，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豐兒他們一家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忙不過來的話，找個保姆吧！”劉振華提醒。

“放心，早就請了！”

絮絮叨叨說完，掛了電話，劉振華一時興奮，沒有睡意。

兒子受傷殘疾後，雖然沒有說破，但老兩口一直小心翼翼、憂心忡忡。

大腿根往下都沒了，生活不便不說，連安裝假肢的可能都沒有。

英雄流血不流淚，可是英雄也是人，也是凡胎肉體，也有七情六慾。

往後的歲月還長，他要如何應對？

兒子出院後不肯回家，退休後堅決住幹休所，不想讓父母擔憂是一方面，更是不想父母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

現在有妻有子，人生向著美好發展，劉振華此時才放下懸著的心。

迷濛中睡去，睡夢中劉振華看到一張思念了千萬次的臉，氣質高潔，眼神明亮、堅毅。

那是故人啊，一別成永別的故人！

多少年了音信杳無，即使犧牲的訊息傳來，都未曾入夢給個隻言片語的她。

劉振華一度氣惱這人狠心、決絕。

幾十年後卻闖入夢中，一雙眼睛深情地望著他。

“你終於肯來看我了！”劉振華嗔怨，“淑珍，你好狠的心！這麼多年不肯入我的夢！”

話音剛落卻已哽咽，只覺得鼻子酸澀無比。

想要靠近，卻無法觸及，始終隔著看不到的距離。

那雙眼睛無言望著劉振華，見劉振華淚流滿面，眉頭微蹙，滿是心疼，卻始終不言不語。

劉振華明白自己在夢中，依然不管不顧，把這些年的思念一股腦傾瀉，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嘮嘮叨叨說了許久，那張臉不知何時變成了另一張臉，模糊不清，但眼睛卻一如她，明亮、堅毅。

“淑珍， 淑珍！”劉振華大聲呼喊著，伸手去抓，那張模糊的臉煙消雲散。

“淑珍！”劉振華猛地醒來，原來是一場夢！

覺得眼角發癢，伸手一抹，全是淚水，枕巾一片溼潤。

“你既然來了，為何不肯多留一會兒？”劉振華喃喃自語，呆呆望著窗外的明月。

月光灑落窗前，一片孤寂。

那年，新婚的兩人憧憬著未來，南方的青山市解放不久，革命青年積極投身建設。

卻不想她接到一個秘密任務，是什麼任務，連他都不得而知。

只說也許要一年、兩年才能完成，完成後會立刻回來團聚。

新婚燕爾，臨別那晚，夫妻倆纏綿一夜。

早上一輛小轎車接走了她，從此音訊全無。

不久，自己也接到緊急命令，奔赴東北，跨過鴨綠江。

至此夫妻倆完全斷了聯絡。

戰場上九死一生，輾轉到南疆軍區，透過組織找過青山市那邊，卻說查無此人。

後來有個人輾轉找到他，代表組織告訴他，她犧牲了。

在海那邊潛伏，那邊的主要負責人被捕叛變，整個組織遭到重創，一千多人被俘，幾乎一網成擒。

被捕前，她沉著應對，傳遞出危險訊號，及時通知搭檔，搭檔僥倖得以逃脫。

眼前這人就是她的工作搭檔褚方春，倆人以假夫妻做掩護，將許多重要情況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