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啊，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我們這個廠子剛建成！你這找上門的業務，我們自然是歡喜的，可是你這賒賬….”

郎薩旭日玻璃廠裡，廠長莫鋼海為難道。

“老莫，我們這也是沒辦法，時間緊迫，資金一時跟不上，你就通融通融一下嘛，最多一個月我們就付款。”劉勇纏磨道。

半個月前，是莫鋼海舔著笑臉求劉勇照顧一下玻璃廠的生意，這會兒反過來是劉勇求老莫賒一批貨。

開始莫鋼海熱情相迎，聽說需要大批次的鋼化玻璃，樂壞了，連說劉勇夠朋友。

等劉勇說賒貨時，老莫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起來。

新廠第一個大單就賒貨，這口子一開，怎麼剎得住？

尤其是大單，一個不小心，能把廠子拖垮。

八十年代初，國企還沒那麼開放，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並行，企業廠長沒那麼大權力，也不敢私自做主。

兩個人的談話僵在那裡。

“你回去吧，我真沒辦法幫你！”下班了，莫鋼海攆劉勇。

“嘿嘿，沒地方吃飯，到你家蹭一頓！”劉勇涎著臉道。

莫鋼海看他一眼沒說話，默默走在前面。

家屬樓傳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本來還走得磨磨蹭蹭的莫鋼海突然像是觸發了彈簧，嗖地一下朝著樓上飛奔。

進了屋，妻子陳家英眼淚汪汪，懷裡兩歲多的女兒莫小貝哭得滿頭大汗。

“又拉不出粑粑？”莫鋼海看著女兒聲嘶力竭，感覺心都要碎了。

便秘再痛苦，大人能承受住，可是兩歲多的孩子受不了，腹脹如鼓，就是拉不出來。

“嗯！”孩子哭，當媽的無能為力，跟著哭，“這破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要回去！”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莫鋼海不停道歉。

找來肥皂，削成細條，放溫水裡過一下，遞給妻子。

“又用這個？”陳家英很抗拒。

孩子看到肥皂條則是拼命往媽媽懷裡躲。

“不用這個還能咋辦？”莫鋼海也難過，可是不用這個解決不了辦法。

衛生所的開塞露沒了，只能用土辦法。

陳家英無奈接過肥皂條，孩子疼得哇哇大哭，使勁兒掙扎。

莫鋼海抱住孩子，“小貝乖！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

“媽媽壞！媽媽壞！”孩子哭著喊道，小手揮舞著拍打媽媽。

孩子哭得渾身大汗，頭髮都溼了。

莫鋼海給孩子擦著汗水，用乾毛巾隔背。

弄完後，孩子不要媽媽抱，要爸爸抱，生媽媽的氣。

“爸爸，肚肚痛！”過了一陣，孩子哼哼唧唧。

莫鋼海抱著孩子到廁所，孩子嗯嗯的用了老半天的勁兒，好不容易拉出幾粒乾乾的黑疙瘩，又打了幾個屁，過了一陣，總算拉出一堆臭粑粑。

“終於通了！”陳家英不嫌粑粑臭，只覺得鬆了一口氣，“小貝，肚肚還痛嗎？”

孩子搖搖頭，神情疲憊，累了。

“咚咚咚…”劉勇敲敲門，“我可以進來嗎？”

莫鋼海翻個白眼，這人怎麼還沒走？

“進來吧！”莫鋼海沒好氣道。

“孩子這是便秘？”劉勇聞到一股粑粑臭。

“唉！這鬼地方！”莫鋼海嘆一聲氣，算是預設。

自己是援建人員，負責這個玻璃廠，妻子和女兒跟著過來。

這裡沒有蔬菜，大人便秘，孩子更是，腸胃嬌弱，經常五六天拉不出，每次拉粑粑都是一場痛苦折磨。

孩子的哭聲就像一把刀。在父母的心尖上來回拉鋸，心痛卻無能為力。

“我帶了些豆子，有黃豆、綠豆、豌豆，夠你們用上一段時間。”

“謝啦！但是別想以此賒玻璃！”莫鋼海說不出啥滋味兒，知道劉勇是為了啥。

“卸哪兒？”劉勇搖搖頭，笑道。

本來想一走了之，可是聽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劉勇沒法當做聽不到，自己離開家的時候，孩子也差不多這麼大，有兩年多沒看到孩子了。

要是孩子沒有去處，也會像老莫一樣帶到這裡，也面臨這樣的困境。

“什麼？”莫鋼海看著劉勇，幾斤豆子還問卸哪兒，啥意思？

“我問豆子卸哪兒？有兩三千斤！”

“什麼？兩三千斤！”莫鋼海驚到。

那天在臨芝，自己要了半天，才拿到十幾斤黃豆。

拿回來交給食堂發豆芽，全廠工人吃了兩三次就沒了。

這會兒劉勇給那麼多，看來那邊是真的急需鋼化玻璃，實在沒辦法了！

“你拿走吧！別想著用這點兒豆子換玻璃！告訴你，不可能的！”

儘管莫鋼海很想要這批豆子，可是他不能因此沒有原則。

“行啦，沒指望用這點兒豆子換玻璃！算是我們臨芝政府送你們的！”劉勇笑笑。

剛才在樓下，劉勇觀察了一下，這裡幾乎家家都有孩子。

劉勇下樓，招呼司機開進家屬院，把豆子卸下來。

家屬院的人都圍上來看，紛紛打聽：“這是啥？”

“黃豆、綠豆、豌豆！”劉勇回道。

“呀，這麼多！夠咱們吃一段時間了！”大家很高興。

“咦，不是說還要等上兩個月才送來嗎？咋這麼快？”有人提出疑問。

前幾天吃完黃豆芽，廠裡聯絡內地採購，但冰天雪地的，運進來很慢，還得等上一段時間。

“我們是臨芝政府的，聽聞這裡援建人員吃菜難，特意送的。”劉勇大聲道。

“真的？呀，太好了！”大人們喜笑顏開，“總算有菜吃了，同志啊，你是不知道，孩子到這裡，真是遭罪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從內地過來的！”劉勇感同身受。

“你也是內地的？難怪看著你不像當地人！”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大家圍著劉勇聊起這裡的苦，劉勇教大家怎麼水培豌豆尖，這樣可以反覆收割。

“呀，這樣也行？”好多人不信。

“能行！我們冬天就是用這個辦法吃上綠葉子菜的！”劉勇道。

“真的？呀，你們真是太聰明瞭，還能用這個辦法！我們不懂這些，沒菜吃，大人孩子都遭罪。”

“沒關係，我們那裡馬上就要建成蔬菜基地，以後就有菜吃了！”劉勇趁機宣傳。

“蔬菜基地？這裡還能種出蔬菜？”好多人不相信。

“當然能！我們冬天裡吃到好多呢，有豆角、韭菜、茄子、番茄、包菜、芥菜…,開春了，我們弄這個蔬菜基地，就是為了讓周邊的人都吃上！”

“那能給我們供應嗎？”有人問。

“當然！”劉勇點點頭，隨後衝樓上大喊“老莫，東西放這兒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