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安再次醒來時還有些頭疼,是被春水喚醒的:“殿下,殿下,該起了。”
她迷濛的睜開眼睛,任由侍女為她更著衣布著早膳,直到春水舉著兩支她的母親專為她打的步搖問:“殿下,今日可仍舊是要配這支金鑲玉鳳凰展翅步搖,娘娘看見了一定高興。”
林長安仍舊困頓混亂的腦子陡然清醒了些,自從嫁給了蘇旻,怕他人藉著她的名頭再攻訐蘇旻,怕她會為他的清流之名染了汙濁,更因為他與鄭氏的不喜,這類太過奢華且形制不合的首飾珠寶她很少再佩戴。
而眼前這支步搖更是在父皇離世以後被她壓了箱底,過去那個無憂無慮被捧在掌心的小公主也隨之消失。
這步搖的形制分明是皇后才能使用的,但母后卻覺得她的小公主無論什麼都戴得,是專程為她而打的生辰禮物,她也總是在母后生辰宴那日帶上這支步搖。
但那是成親前的事情了。
她猛地看向了銅鏡中的自已,丹紅蜀錦裁成的衣裳、滿頭珠翠也不顯得繁瑣的髮髻,飽滿紅潤的臉頰和一雙神采翼翼顧盼生輝的雙眼,這是少女時的她,仍未作人妻的她。
這時的她張揚肆意,是一朵王朝開的最盛的牡丹。
林長安透過鏡中看向為自已描眉的人,春水的臉也稚嫩了不少。
可她不是被宮宴中的刺客刺中了要害,本就沉痾難治的身子應當是堅持不住了才對,現在是怎麼回事?人之將死之際對過往的幻想?
她用力擰了擰自已的手臂,一陣刺痛傳來。
秋山見到卻驚叫一聲:“殿下您這是做什麼,就算和陛下賭氣也別衝著自已撒氣啊,娘娘知道了得多心疼。”
林長安驟然抬頭:“陛下?父皇?父皇他……”後面的話沒再問出口。
春水收起了自已描眉的手,殿下今日也太奇怪了些,只能先為她點上了唇脂。
而終於平復些情緒安靜上妝的林長安也很快在腦子裡回想起來了現在所處的時間,十七歲的她因為父皇不允許她再次領兵上戰場便和他大吵一架,接著便是孩子氣的賭氣行為,一直到皇帝鬆口應允她嫁給蘇旻父女倆關係才算好轉。
而今日應當就是母后的生辰宴,也是她會與蘇旻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她閉了閉眼,曾經的她從不相信此類怪力亂神,但眼下發生的一切卻讓她欣喜若狂。
若是沒猜錯,她應當是回到了曾經年少時,雖不知因何而得這樣的機緣,但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父皇還在、侄兒也還未與她徹底離心、她也沒有一門心思跳入女子嫁人的火坑。
這是上天給她的又一次機會,她一定、一定要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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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辰,大宴群臣。
也正是世家之子、高門貴女們可以與彼此認識的日子,此刻御花園內為了皇后生辰移植的上百種花朵齊齊綻放,一派花紅柳綠的繁盛之景襯得女兒家們的臉蛋更添些美麗。
而林長安的到來卻讓整個御花園中的花朵黯淡了下來,當開的最盛最美麗的那朵花出現時,其他任何春景均會為之黯然失色。
她入宮後第一件事就去見了母后,但沒待多久便被催促著來到了花園中,母后自她從戰場回來便一直操心她的婚事,如今已經一年了也沒操心出個什麼名堂來,只能藉著這次機會讓她多認識些同齡人。
如今滿園子高門大戶的貴小姐們被自已母親帶著三三兩兩走動著,不遠處的亭臺處則是故作不感興趣實則耳朵都發紅的少年郎們。
皇后也終於是如願的把這個壽辰宴辦成了一個小規模的適齡男女相看宴。
林長安自然是對誰都沒有興趣,前世的姻緣如此慘淡,她並沒有做好可能會再跳一次火坑的準備。
不過雖然是厭煩眼下的場合但終究是母后的意思,她只能隨意找個幽靜的小亭子坐著餵魚百無聊賴等待著還未開始的壽辰宴。
但作為帝后的公主,皇帝最寵愛的孩子,在這樣一群精明的貴婦人中自然是得不了清閒的,即使並無什麼所求也免不了來問個安,她們三三兩兩結伴而來又三三兩兩結伴而去,其中大部分當然還帶了自已的女兒在身邊。
但聽到一個嬌滴滴的女兒聲音時饒是林長安已經因為習慣而沒什麼表情的臉也輕輕蹙起了眉頭,而這聲音的主人很快便隨著自已的母親也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參見殿下。”
“韋夫人、韋小姐,都請起吧。”
跟在韋相夫人身後的幾名貴夫人也都跟著起了身,林長安正準備假意寒暄客套一下卻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端起茶杯的動作微不可察的停頓了一下。
是蘇旻的母親鄭氏,但即使是已得皇恩官袍加身、一時天下風光的探花郎的母親在這宮廷中的宴會里也只能跟在一群婦人的最後面伏低做小。
一時間亭子之中嘰嘰喳喳的響起了女人們的聲音。
“許久不見殿下,竟是又出眾了許多,陛下娘娘實在好福氣。”
“……”
換湯不換藥的恭維聽得她昏昏欲睡,直到一個貴婦人突然開口道:“殿下這枚花鈿的樣式真真是別出心裁,恐怕明日這京城中又要流行起了這種樣式了。”
一直落在最後的鄭氏彷彿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趕緊也道:“我們殿下實在是九天玄女般的人物,莫說京中女子了,怕是整個大晟的女子都爭著搶著想要模仿追隨殿下呢。”
林長安覺得有些好笑,上一世她分明還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在這一世便成了九天玄女了。說到底上一世讓她能肆意輕視辱沒她的權力也還是她親手交到鄭氏手上的。
她並沒有打算理會鄭氏,既然已下定決心與他們再無瓜葛便也沒有將他們繼續放在眼裡的理由。
而這一世如今的蘇家還不過是一個破落的舊門戶罷了,是以誰也沒有對鄭氏的話未得公主理睬做出任何反應,她能來面見公主也不過是討好了韋夫人。
只有鄭氏狠狠壓住了自已抽動的嘴角,捏緊了手中的絹帕努力保持著面上的一片和善,要是她鄭家沒有沒落……
林長安看著鄭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心裡罵她了,前世便是如此,這輩子也沒個新花樣。她有些厭倦了,用團扇輕輕掩住了嘴,韋夫人自然是極有眼力見的,見狀立馬起身要告退。
她也並不留人,只是那從頭至尾都沉默著的韋雯惡狠狠的眼神還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林長安也不是個好脾性的,笑了笑用口型輕聲說著:“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