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郎中瞧見林長安似乎要對二六發作趕忙開口阻止:“不怪這年輕人,是老朽走的太遠了受不住,還要多虧這壯士將老朽扛來,省了許多事。”
“壯士”二六頓時欣喜若狂,因為苦練縮骨功的原因他自已身形也並不高大,這老郎中這一番話讓他鼻孔朝天,恨不得把鷹衛營中的兄弟都拉倒這來聽聽人家是怎麼讚揚他的。
他殷勤的引著老郎中朝坐在床上的清然走去。
林長安轉頭看從進了屋後就一直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的人。
“站那幹什麼,擋著光了。”
蘇旻聞言往旁邊挪動了一點,一絲陽光從縫隙中透進來,剛好灑在林長安身上,整個屋子除了她還是一片昏暗。
所以她將他拋在茶室說要來闞州城的街上逛一逛卻只是來逛花滿樓的?
他陰鷙的目光落在還扭扭捏捏著不願意脫掉外衣給郎中看看傷口的清然身上,是為了他?
狹小又昏暗的屋子將屋中幾人的面孔藏得嚴嚴實實,蘇旻仔細打量著被圍著的小倌,卻看不出他有任何特別之處,郎中和清然也有些看不清楚彼此的臉,更何談檢視傷口了。
床邊的三人一時間犯了難,最後還是二六道:“小姐,要不您先出去等一會兒,清然的傷口都傷在身上,您在這兒他不方便讓郎中檢查。”
不出他所料的,林長安剛起身出門一直跟門神一樣守在門前的十八也跟在她身後走了出去,屋中一下子亮堂起來,扭捏的清然也終於願意褪調外衫將傷口暴露出來。
一切難題迎刃而解,二六暗暗想:這江湖中人雖然陰晴不定,但拿捏住他的心思就好了。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茶室那邊呢?”
“你們一直沒回來我有些擔心,剛出來就遇見了二六,茶室那邊有老酒守著,放心。”
溫和的解釋後他又仿若純粹疑惑的問道:“姩姩怎麼會到這兒來了?是昨日還沒有在此處呆夠?還是天氣太熱了這路邊只有這一個地兒可以歇腳休息休息?”
微風輕拂過面頰,十八面上的溫柔更讓人只覺如沐春風,清冽的眸中毫無浮躁之色,他專注的盯著她,彷彿眼中再也容不下別的任何人與事物。
林長安卻是心底一陣惡寒,這樣的蘇旻和前世的謙謙君子並無差別,但她卻清楚的意識到眼前的他是裝的,溫柔與寬和只是他的面具而已,掩藏在這之下的是一條毒蛇一隻瘋狗在狠狠盯著自已的獵物。
或許不止是現在,就連前世的他也都是裝的。
林長安沒有搭理他的問話,果然他臉上的溫柔慢慢維持不住了,心底的裂痕開始出現在面上:“姩姩怎麼不回答我,總不會是看上了樓裡哪個小倌念念不忘才特意來找他的吧?”
蘇旻覺得自已要瘋了,先是她身邊那個礙眼的青山與她在王府中共度......這是平王算計她的結果,不是她自願的,可是如今就連她的心也要慷慨的給予別人了嗎?
沒有得到她的回答,他越發肯定自已心中的猜測。
他自顧自捏起她藏在袖中的手,目光痴迷彷彿在看一件珍寶,接著猝然抬頭,用那雙比一般人都黑一些的眸子盯著她不肯放過一絲表情變化:“姩姩有用這雙手碰過他嗎?還是他敢用他骯髒的身體來觸碰到你的手?”
眼中的風暴醞釀的越來越大,溫和君子的表象也在被陰鷙的瘋狗取代,林長安最終還是開口道:“只是路過偶然聽到這附近的吵鬧聲才會進來,並非刻意計劃要來這兒。”
一切風暴戛然而止,空氣中的窒息與壓抑在這一刻湮滅,寂靜而柔和的夏風輕輕拂過面龐,這個破落的後院一角又恢復了此前的寧靜。
蘇旻放開她的手,易容後也遮不住的漂亮眼睛中漫上心滿意足的笑意:“我就知道姩姩不是這麼隨便的人,怎麼會看上一個秦樓楚館中的小白臉。”
只要林長安否認,他就一定會信。
他們一前一後回到房中,二六敏銳的察覺到氣氛不太對,但看跟在公主身後的十八,腳步輕快、神色放鬆,似乎也不像起了什麼衝突的模樣,便安下心來準備送揹著藥箱的郎中回去。
清然已經處理好傷口穿好了衣裳,見到林長安進來趕緊去提起茶壺想往她剛才的杯中加上熱茶,她快步攔住:“剛剛郎中才囑咐你這幾日少行走少拎重物,怎麼人剛走你便不聽話了。”
聞言,她身後十八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即使不是他的真容,強烈的情緒也徹底的傳達了出來。
清然本想堅持為她斟茶,不想讓她為這點小傷就看輕了他,但看了一眼存在感極強的十八一眼,手一抖茶水撒了些在桌面上,還散發著滾滾熱氣:“啊。”
“怎麼了是不是扯到你手臂上的傷了?”林長安與他認識不久,但卻愈發憐愛他,無論是長相還是經歷,都讓她對清然有了下意識的關心。
此刻用那雙與蘇旻極像的眼睛可憐又慌亂的望向她時,她不可避免的再一次心軟。
十八猛地上前扯開那隻被她情急之下拉起的那隻手,清然再一次低低痛撥出聲。
林長安聽到他無法剋制的痛呼情急之下一把拍開十八,他凌亂退開幾步穩住身形。
這一掌她用了內力。
“你做什麼?清然身上有傷你不知道嗎。”
一股極其淺淡的血腥味從肩膀處慢慢盈入鼻腔,十八卻看也沒看一眼,他瞪著林長安,眼睛通紅。
她分明知道他的肩也受了傷,卻還是為了這個低賤的小倌毫不猶豫將攻勢對準了他的肩膀。
甚至這肩上的傷本也是她縱容自已身邊的暗衛,另一個同樣極其礙眼的男人傷的。
林長安看著他的眼睛,覺得這一次他大概真的要暴露他醜惡的真面目了。
像極了一隻始終忠心卻被主人長期虐待苛責終於要反撲弒主的惡犬。
但他只是深深看了她很久,在她對他越來越警惕時突然轉頭就朝屋外走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