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眾人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臉上也繫緊了既能擋風又能遮臉的面巾。
“端麗，辛陽，慄恩，還有我，現在都是怪物眼裡的通緝分子，如果路上有什麼情況，安瑪，京維，到時就靠你們兩個了。”
“放心交給我們吧。”
京維元氣地拍了拍自己胸脯，安瑪則點了點頭。
這次出行的馬車和裴陽之前家庭專用的不同，面積只有兩個平方左右，前面兩匹馬拉著，裡面堆滿了糧食和衣服，還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慄恩負責駕車，端麗和安瑪坐在靠近慄恩的馬車車板上，剩下三人各自騎一匹馬。
前兩天都沒有發生什麼事，幾人穿過平靜的雪原，第三天深夜，眾人迎來了近兩年最大的一場暴風雪。
“還好在雪下來之前找到了這個山洞。”
弗蘭站在山洞前，目光憂慮地眺望外面漆黑的天空。
大雪被颶風席捲著落下，寒氣肉眼可見地漫天飛舞，不僅能見度低於百米，氣溫更是降到了零下五十度。
“會是世界在阻止我們嗎？”
安瑪走到弗蘭身邊，纖細的眉皺在一起。
“應該是自然現象，我們出發前就有雪霧在地面聚集。”
慄恩手中拿著木勺，正攪動著鍋裡的食物好讓它們更快融化。
“好香！端麗姐，你坐過來，火堆這裡暖和。”
京維招呼著門口的端麗，人依言走了過去。
“嘿嘿，端麗姐，你太瘦了，一會要多吃點。”
“那我呢？”
“你可以少吃兩口誒疼疼疼。”
青年耳朵被安瑪揪住使勁旋扭，端麗在旁笑著看這一幕，一碗熱好的燉肉遞到她身前。
“謝謝。”
“弗蘭，辛陽，先吃飯了。”
等安瑪鬆開手，京維的耳朵已經變得通紅，她叫完門口的人，自己接過木勺打了一碗，裴陽和弗蘭坐下時，幾人已經吃上了。
不是等不等的問題，而是在這種溫度下，離開了火源的食物會迅速冷卻，每個人都是爭分奪秒地趁熱吃進肚子裡。
鍋裡的消滅完，慄恩又取出包燉菜，連同京維用小桶裝來的乾淨的雪一起倒進去，等待煮開的時間，幾人安靜地圍坐在一起，溫暖的火光對映在每個人臉上。
“這樣真好啊。”
安瑪抱著膝蓋發出感慨，跳躍的橙光照得她臉上絨毛都看得清楚。
“是啊，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樣。”
京維學著她的姿勢坐在旁邊，安瑪瞥他一眼，這次沒有和他鬥嘴。
一時室內只剩噼裡啪啦的木頭燃燒聲和攪動食物的聲音，視線掠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弗蘭眼神逐漸柔和下來。
就像安瑪說的，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四年前，當他第一次發現這個世界有怪物存在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個就是他的母親。
往日和藹的老太太眼睛從鼻樑裂到太陽穴，一頭精神的白髮消失，變成灰色的莖密密麻麻地藏在頭皮下，正用粘稠的手指撫摸著他準備出門上學的兒子。
由於妻子和父親早亡，他家中只剩年近七十的母親和不滿十歲的兒子，為了兒子，亦或是他抱有是不是自己精神出現問題的懷疑，他始終沒有帶著兒子離開家裡。
直到他在街上看到了第二個怪物，那是他常交易的老闆，此刻哪還有以往身強體壯的模樣，他四肢像被抽乾，只剩一層面板貼在骨頭，肚子卻垂到了地上，裡面彷彿還有一個人那麼大。
“弗蘭。”
察覺到視線，對方熱情地朝他打了個招呼，張嘴笑著的牙齒縫隙塞滿血肉碎屑，又紅又白。
在極力控制自己打完招呼後，弗蘭忍不住衝進廁所吐了起來。
從那天起，他能看到的怪物越來越多，每天戰戰兢兢地遊走在他們身邊，面上不敢表露絲毫異樣。
這種無人訴說的壓力幾乎就要將他逼瘋。
如果不是還有他兒子，那個從小就開朗活潑的小男孩，弗蘭都要覺得自己都撐不下去了。
可就在他回去的那天，“爸爸！”
兒子張著手臂和往常一樣向他跑來，在他的眼裡，卻是一個蟲頭人身的怪物。
原來他一直所認為的精神支柱，從頭到尾也是一隻怪物。
弗蘭恍惚的丟下一句還有東西沒拿就離開了家，如行屍走肉般遊走到郊外，冰冷的雨打到身上，他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真是自己精神出了問題。
可很快，不遠處的一聲尖叫打斷了他的思考，他下意識跟著聲音來源跑過去，敞開的院門裡，一隻怪物倒在血泊中，而它旁邊，正跪坐著一個呆滯的女人。
端麗也看到了他，眼底還帶著劫後餘生的驚疑，她像在解釋，又像在求救。
“我的丈夫突然變成了怪物，還要吃掉我和兒子。”
就這樣，弗蘭有了第一個同伴。
“拿著。”
弗蘭回過神，裴陽將打好的燉菜放到他的手上，跟著坐回位置喝了起來。
熱氣在湯碗上方升騰，弗蘭看著碗莫名笑了笑，幾口將已經開始變冷的湯菜吃個乾淨。
外面的雪越來越大，狂風迴盪在空中鬼哭狼嚎，動靜大的彷彿要把天都掀破。
懷揣著對明日的不安，幾人將吃完草料的馬往裡牽了牽，各自找了個避風的角落鑽進睡袋。
放置了火石的山洞深處還算溫暖，睡不著的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很快，最多話的京維反倒最先沒了動靜。
“都睡吧，希望風雪能快點停。”
還是弗蘭作為大家長拍板，對裴陽很感興趣一直問個不停地安瑪才安靜下去。
第二天，風雪不僅沒小，能見度甚至降到了二三十米。
弗蘭站在洞口望著外面發愁，裴陽剛準備說什麼，裡面倏然傳出一聲驚叫。
“京維、京維！”
弗蘭和裴陽趕到時，安瑪正滿臉驚恐地跪在他睡袋旁使勁搖晃著他的身體。
“京維怎麼了？”
“我不知道，弗蘭，京維他、京維他好像死了。”
“什麼？”端麗臉色蒼白地倒在慄恩懷裡。
“京維？”
弗蘭迅速走過去蹲下，伸出手用指背試探對方呼吸。